四隊的社員們收工了,羅子七竟然也在隊伍里,他的臉色有點蒼白,手也緊緊地摁著腰,能看出來,他正忍受著某種痛苦。燕之青心想,等過了這兩天,就讓他休息休息,去醫院看看。羅子七看了燕之青一眼,笑道:“我啊,重活真干不成了,不過,跟著半邊天們拾個紅薯,還是可以的。”燕之青忙說道:“子七同志,還是快點回去歇歇吧,李委員還等著你呢。”羅子七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捂住他的胃部,向武松坡家走去。
燕之青看了武松江一眼,問道:“武經理,聽說這街上有人做米酒的,能不能給羅子七同志買點啊。”說著話,掏了掏布袋,拿出兩塊錢來。武松江想了想,說:“或許我六舅家有,也不知道他賣不賣,我去試試吧。”說著,接過了燕之青遞過來的兩塊錢,裝好了,向東街走去。
宋子澤從橋上走了下來,說道:“李大地主家,會沒有酒,前天不還在一起喝嗎,裝什么裝?吳大主任,這投機倒把的事,你老人家是該管一管了,要不然,咱這清河驛大隊,可真的成了資本主義社會了,到處是私有,人人喊生意,這都成什么樣子了嗎?你說,對不對,燕副書記?”沒想到這個宋子澤,話鋒一轉,把問題直指燕之青。
“資本主義?私有制?生意?宋委員,你說的這些名詞有些深奧啊,你說說,我們清河驛大隊,咋就成資本主義了,這個帽子,可不是亂扣的啊。”宋子澤一驚,沒想到這個燕之青還有這一套,拿出對方的觀點來攻擊對方,看來是要小心點、防著點才是啊。
“那,咱就打個比方吧,我可說不好,有不對的地方,請領導批評指正。”宋子澤似乎學乖了點,先堵上了口子,他說道:“比如,他們四隊,磨紅薯粉芡,下粉條子,如果是社員分點、吃點,這都很正常,可如果是大規模地干起來,流入市場,從中牟取巨大的利益,搞亂價格,破壞了整個計劃經濟體制,這不是犯罪,是什么?”宋子澤的假眼球快速地轉動著,他要聽燕之青的回答。
燕之青懂得宋子澤的意圖,是要抓自己言語上的毛病,這種人,似乎天生就是找刺的,他不想跟這種人多說什么,他倒是覺得,跟林銃子說話,挺有意思的。于是,他冷淡地說道:“那,大伙都學你們第五生產隊,把紅薯藏起來,爛掉,這才是社會主義嗎?”
宋子澤更沒有想到,燕之青同樣會舉自己的例子說事,而且是拋開了爭論的主題,直取對方的軟肋。他尷尬地笑了,說道:“那是技術層面的事,那是技術層面的事,不過,我們的心靈是純潔無瑕的,是心向社會主義的,不像有些生產隊,打著社會主義的旗號,干著資本主義的壞事。”
“干著資本主義的壞事,這個提法有點意思,我看倒未必是壞事,讓老百姓吃個粉條,賣個錢,日子過得好一點,這樣的資本主義,我看不是什么壞事,你們那個紅薯爛在窖里的社會主義,我看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燕之青依舊是淡淡地說道。
“什么?”一句話似乎給宋子澤打上了雞血:“燕副書記,這可是兩條路線斗爭的問題,是重大的政治問題,是你死我活的戰斗,你怎么能說資本主義好呢?你要對你的言行負責,做為一名黨員干部,我不得不正告你,你這樣的言論,是有問題的。”
“噢,你可以記下來嗎,我們還可以再探討,但我也可以告訴你,政治是什么?當前我們的政治就是讓老百姓吃上飯,我們最大的政治,就是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過上好日子的社會主義才是好主義,除此之外,沒有什么好的、虛的社會主義。”燕之青似乎有點生氣了,他本來不想和宋子澤爭論的,誰知道他卻步步緊逼,非要搞出個子丑寅卯來。
“燕副書記,我不得不再次警告你,你這是混淆視聽,思想問題是嚴峻的。”宋子澤似乎抓到了燕之青的思想把柄,他興奮地說著。燕之青卻抱起了妞妞,說道:“妞妞,我們回家吃飯去了,奶奶煮的大鴨蛋,我們回家了。”說完,還不忘回頭看了宋子澤一眼,說道:“紅柳林的大鴨蛋,宋委員,要不要一同吃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