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縣化肥廠脫離了田縣供銷社的領導,完成了它生命中的三步曲,先是田縣供銷社下屬企業(yè),生產(chǎn)指導站的一個小化工廠,生產(chǎn)一些粗硝類的化工原料,后來通過技改,開始生產(chǎn)碳氨、硝酸銨、再到如今的尿素,幾年之間,已經(jīng)壯大成中州市最大的化肥生產(chǎn)企業(yè),田縣縣委、縣政府將其升格為田縣地方國營企業(yè),是必須的。企業(yè),壯大到一定程度,肯定是國家的,因為只有國家,才可能容得下你的發(fā)展。或者說,你可以富可敵國,但絕不可與國為敵。
蘇君峰也卸任了田縣供銷合作社聯(lián)合社主任職務,田縣縣委委任田縣經(jīng)委副主任賴夫之到田縣縣社任主任。二人辦理完交接手續(xù),柴德金副主任卻代表新班子向蘇君峰提出了一個近似無理又確實合情的要求,把王北旺給留下來,縣社將任命他為新華酒樓的總經(jīng)理。
蘇君峰一聽,便明白了,這是李俊才的主意。王北旺雖說跟著自己,干得順風順水的,可畢竟給不了他政治上的前程,最起碼,想接手自己這個廠長,那也得是十年以后的事。這個,李俊才等不了,他家,可就李巧云這么一個寶貝疙瘩,他們李家,從來就沒有把王北旺當成女婿過,那是比親兒子還親的親兒子。而李俊才在整個縣社系統(tǒng)的威望,那可不是一般般的。要知道,全縣的生產(chǎn)物資供應這一塊,全部在他老李手里啊。從程丙勤、吳大用開始,對李俊才這個支部書記,都是忌憚三分的,自己這個主任,由于時間短,原來又搭過班子,再加上王北旺這種關系,李俊才并沒有跟自己叫過板。否則,象南旺、北旺、劉百發(fā)倒騰化肥的事,早已被戳得血流成河了。
蘇君峰笑了笑,說道:“革命干部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只要北旺愿意,我能有什么意見?不過,你們的眼光真好,這小子,確實是塊料,只可惜,我要痛失一員大將了
。”
賴夫之笑呵呵地同意了蔡德金等人的方案,他剛剛上任,但大致也是了解一些情況的。沒了經(jīng)理的新華酒樓,這些日子,根本沒有生意,連門都關上了。蔡德金他們,在這個時候提出用人問題,雖說沒有給自己面子,或者是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但從表面上來說,都是出于公心的,讓他反駁不得。
開車送蘇君峰來開會的王北旺,幾乎是驚訝得瞪大了嘴巴,他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跳出田縣化肥廠,到新華酒樓當經(jīng)理去,而且是不容置疑的、現(xiàn)在就要上任的任命。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岳父前幾天給自己說的,在化肥廠再干十年,政治上也進步不了,你王北旺,現(xiàn)在有的,僅僅是機遇,是活在蘇君峰影子里的機遇,一旦蘇君峰這棵大樹不在了,你便什么都不是了。你王北旺,比不了蘇君峰的技術(shù)與管理才能,也比不了你父親王滿倉的厚積薄發(fā),甚至你比不了你三哥王南旺的實干敬業(yè),更比不了你小弟王全旺的學識,想在你們王家不落伍,想在田縣官場出人頭地,也只能走以企業(yè)為跳板這條路了。人家邵獻洲走過的道路,未必不是一條好路。
王北旺心想,看來,老頭子為自己的前途著想,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個新華酒樓,便是他為自己規(guī)劃的第一步棋,想到這兒,他也就下了車,和表叔蘇君峰握手告別了。
要接手新華酒樓了,王北旺還是禮貌地去探望了程建潮一下的。對于縣社的決定,程家人雖有些反感,可眼見得程建潮成了這個樣子,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往后,還會產(chǎn)生昂貴的醫(yī)療費用、后期調(diào)理,不靠單位,我們又能靠誰?程丙勤曾經(jīng)警告過他們,無論誰接經(jīng)理,都得跟人家關系處好了,要是人家翻了臉,說咱這不是什么因公致傷,而是刑事案件,咱就是官司把打到法院去,也打不贏。而當聽到縣社決定讓王北旺出任新華酒樓經(jīng)理時,程丙勤雖說有些驚訝,但很快便長出了一口氣,王家,是老親戚,王家人的寬厚仁慈,他是知道的。
令王北旺想不到的是,程家人客氣的態(tài)度,甚至搬出了已經(jīng)退了休的縣社老主任程丙勤到醫(yī)院,等候自己,還說了些祝賀的話來。程建潮雖說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早已是元氣大傷了,整個人已經(jīng)變了形,精神頭并不好。
王北旺安慰了一番,又說了些讓程家人放心的話,這才悄悄地對老主任程丙勤說了句:“程伯,要是有空了,你最好見一下蔡德金副主任,他對于建潮哥的醫(yī)療費用,在賴主任面前,可是說了二話的。我岳父也正想找你說這事呢,老頭子的意思是,這親上加親、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又花的是公家的錢,絕了自己路的事,我們是堅決不會干的。”程丙勤點了點頭,他了解蔡德金等人,這種事,他們會干得出來的。
告別了程丙勤,剛剛走到病房樓下的王北旺,卻險些和表兄田廣軍和另外一個中年人撞了個滿懷。田廣軍急忙笑著對那人介紹了:“馮院長,這位是我的四表弟,王北旺,聽說調(diào)到新華酒樓干經(jīng)理了,什么時候重新開業(yè)啊也不擺上一桌,請請我們,我們可是好鄰居啊。對了,北旺,這位是我們新任的院長,馮國辰醫(yī)生。”
在表兄田廣軍的介紹聲中,馮國辰已經(jīng)和王北旺握起了手,說道:“廣軍,原來我只認識他們家那兩個小的,王全旺和王小妮,他們和我家那個孩子馮振東是高中同學,我家振東還和小妮是大學同學呢?前幾天,想給振東提前買套房子,等到結(jié)婚時用,我去找了他哥南旺,可南旺又讓我去找王松論,你說,我在中醫(yī)院時,都說我和王松論合伙告了吳二用,我咋去找他啊?后來,我就猶豫了,要是房子買到他們中醫(yī)院家屬院,原先的老同事,咋相處啊?這幾年,整個中醫(yī)院你告我,我告你的,嘿,明爭暗斗的,連個鄰居也不好當了。”
馮國辰感嘆著,田廣軍也笑了起來,說道:“可不是咋的,前幾天,德嫻她媽也去找過王松論,還去找過那個女經(jīng)理,可人家都說,那是中醫(yī)院的家屬院,不對外的。我啊,本來也是想找找我那個表弟的,可一想,算球了,還是等咱們啥時候蓋家屬院吧。”
馮國辰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別想了,陳局長根本就沒有那個打算,就連新縣城給我們規(guī)劃的新醫(yī)院,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來建呢?”
王北旺笑了起來,說道:“醫(yī)院,那是國家的事,咱管不了,可要說建家屬院,恐怕不是太困難的事,關鍵就是前期的手續(xù)和墊底資金。二位領導,只要你們能打通城關鎮(zhèn)和縣里的關系,讓你們田縣人民醫(yī)院建家屬院,小弟我可以給你們想想辦法。要知道,兄弟前幾年一直跑化肥業(yè)務,還是能給你們借來錢的,賣了房,重新還給他們就是了。”
看來,這個家伙已經(jīng)識破了他老爹王滿倉的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