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縣紀委書記寇一和主辦案件的趙雪濤、王北旺等人都出去了,邵獻洲帶上了陳家印,把近期經辦的、積壓的案子清點一下,分了類,也基本上標出個輕重緩急,便去向新任的田縣縣委常委、紀委書記王紅匯報來了。
邵獻洲大致向王紅介紹了田縣紀委的有關情況、班子情況后,說道:“由于受田縣經濟形勢的波動及其他社會發展因素的影響,今年以來,田縣紀委接收到的舉報信件大幅度增長,是去年一年的三倍還要多,而且,實名占了近三分之一左右,主要分布在三個領域,一是基層組織建設方面,153件;二是經濟建設及職工待遇方面,176件;三是干部作風、涉法、涉訴方面,121件。其他零散情況,95件。這其中,牽涉到中州礦務局機關及下屬企事業單位領導的54件。
目前,影響較大或積壓時間較長的案件有:1、田縣濁岐鎮賈洼煤礦透水事件;2、有關中州礦務局的案件;3、有關縣供銷社及其下屬企業的案件;4、有關經濟領域的案件。其中,有關中州礦務局的案件,田縣檢察院提前插手了,正在審理中,具體進度不詳;有關經濟類案件,為省紀委直接辦理的案件,情況進展不詳。
王紅認真聽完邵獻洲的匯報,想了好大一會,才說道:”邵常委、陳科長,我情況不是太熟,你們看,這樣行不行,田縣供銷社的案子,絕大部分是有關經濟建設的,把這些舉報信一并交由省紀委合并辦理;賈洼煤礦的案子,就由你們二人負責辦理,根據趙志剛同志的意見,既要把人員處理到位,又要把賈洼煤礦的遺留問題給解決到位,不能只處理人,把一個爛攤子留給當地,留給企業,以致再生禍亂。”
邵獻洲和陳家印內心一驚,這哪兒是不了解情況啊,這簡直是熟悉得很,就這兩下子,近一半的信訪舉報信件就解決了,而且,還把賴夫之這樣極難對付的人,甩給了省紀委。田縣紀委方面,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也足可以騰出手來解決賈洼煤礦的事了。
王紅看著兩個部下沒有意見,又笑了笑,說道:“我之前沒有從事過紀檢工作,我覺得,田縣檢察院突然跳到我們的前邊,把中州礦務局的二十幾名干部,一下子羈押了,你們覺得,正常嗎?”
邵獻洲看了陳家印一眼,思考了一會,說道:“不正常,以前雖說也發生過類似的事,但最多也就是一兩個人,這下子,便是二十多人,我大致核算了一下,是我們接到的、涉及到中州礦務局機關及企事業單位被舉報人員的一半以上,還有被舉報的李四輩等人,他們沒有去追究。”
王紅笑了,說道:“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啊,看來這個朱檢辦案,還是有選擇性的嘛,軟柿子、硬柿子還分開筐了,說明什么?背后,還有大問題!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他們檢察院是如何得到此類信息的?這件事,我不再追問,這個人,即便是你們兩個,我,王紅,也不再問,你們也沒有必要自責或者害怕,我對你們的考察,就從今天開始,以前的,過往不究。有關中州礦務局的案子,強調三點:1、把這二十多個人,從田縣檢察院給我挖出來;2、成立專案組,把他們與你們手中掌握的線索,合并審查;3、不僅要處理經查實有問題的、中州礦務局的這批干部,更要挖出背后存在的利益或政治問題。沒人,我從各鄉鎮、各單位甚至是中州市紀委借調,沒房,就把新建的縣委黨校給你們劃出來一半。”
邵獻洲和陳家印站起身來,向王紅書記表了態。王紅笑了,說道:“關鍵,還是兩點,一是從中州礦務局紀委那邊,把李四輩等人和平移交過來,有難度,但難度不是太大,趙志剛代表省煤炭廳做出的決定,馬春梅不敢不執行,你們找馬春梅對接移交,就是了。二是從田縣檢察院‘挖人’,我敢斷定,你們會遇到想象不到的麻煩。哼哼,越麻煩越好,他們越不愿意移交,說明里面問題越大,讓他們盡情地表演一下,沒什么大不了的。記住,省委專案組不可能只聽到壞消息,聽不到好消息,也不可能只聽到有關吳三中等人經濟建設失敗的消息,而聽不到勝利的消息。這一仗,我們田縣縣委一定要打勝仗,你們派到省紀委的‘暗探’王北旺同志,今天就回來配合你們工作。這家伙,沒有成為你們的暗探,倒被我們俘虜了,成了我們的‘星探’,有意思不?”
邵獻洲看了陳家印一眼,笑了,他早已猜測到,王北旺在省紀委是不可能完成刺探情報任務的,但未必不能說,王北旺不會工作,對于田縣縣委、縣政府而言,他的作用恐怕要遠遠地超過‘暗探’的作用。于是便笑了笑,說:“那,真是太好不過了,北旺同志,水平比我們兩個高,辦理案件,也穩重得多,田縣林業局那個案子,他一個星期便拿下了,和他共事,我們放心。”
王紅也會心地笑了,說道:“難道和我共事,你們就不放心啊,告訴你們,我之所以敢把王北旺同志的內情告訴給你們二位,一是你們是鐵哥們,二是我相信你們是鐵哥們!”
看守所走廊的盡頭,110號監室的門前,陳建平看著楚文革撕咬著半只燒雞,笑了,說道:“楚主任,慢點吃,天熱,老爺子送了一只燒雞給你,我自作主張,給了柳局長半只,下次他兒子送了,你再吃他的。”
楚文革點著頭,伸長了脖子,努力地咽了下去,才輕聲問道:“陳警官,有啥信兒沒有?”楚文革是109號的號長,110號暫時沒收監,空了好長時間了。
陳建平總感覺到今天要有特殊情況,又看了巡道一眼,才輕聲說道:“賴夫之到中州省委黨校學習去了,坊間傳聞較多,有說要提拔的,有說被懷疑、軟禁了的,也不知道哪種說法是真的。賴國慶這些日子,也沒有找過我。你那幾個戰友,聽老爺子說,也不大給力,你的事,是個案,恐怕不好說。不過,你也別太失望,老爺子今天就去找周運發了,他說,周運發是他的兵,這樣,就有希望了。”
楚文革點著頭,內心里感謝著老父親,自從自己出事之后,也只有他一人管了,老婆陳小紋,恐怕巴不得自己多判幾年呢,戰友、同事,楚文革搖了搖頭,不愿意再想下去,更不把希望寄托在賴夫之身上,不是他自身難保,而是他有可能正在落井下石。
又安慰了楚文革幾句,陳建平這才把他送回109監室,鎖上鐵門,這才往外走去,或許是監室里的值班人員看不到從這邊出去的人影,并沒有人喊叫“干部好”,而對于并不愿意聽這種程序式喊叫的陳建平,倒也落個耳朵干凈。不過,從過渡號103傳出來的笑聲,還是讓陳建平放慢了腳步,原來是里面的人在拍著手,對歌呢。
一邊問:坐的啥?
一邊對:大沙發。
一邊問:喝啥茶?
一邊對:茉莉花。
一邊問:吃的啥?
一邊對:哈密瓜。
一邊問:看的啥?
一邊對:《霍元甲》。
一邊問:打不打?
眾人對:打、打、打
然后是一陣捶打人的聲音,陳建平笑了,原來是在給新人或者是重點關注對象上課呢,這種事,不看不聽不管不問,最好。陳建平梗著脖子,直直的走了過去,但他清楚地知道,坐在用被子疊成的沙發上的是誰?李留周。
陳建平又加快了幾步,猛然聽到101監室里的人,又齊刷刷地喊叫著:“干部好!”陳建平驚了一下,回頭對站在值班位上的陳坤一笑,說道:“好好干,今天中午,改善伙食呢。”
陳建平說的沒有錯,伙房里確實忙碌了起來,今天中午,居然是大燴菜,雖然沒有幾片肉,但油花還是有的,淡淡的香味早已順著走廊,刁鉆地鉆進了人們的鼻孔,監室里的人們在議論著,今天又不是什么節日,為什么要改善伙食呢?大伙都想不出來,楚文革有些喪氣地看了那個神仙老頭一眼,問道:“老郭,你說,咋回事?”
那個叫姓郭的老頭,用手理了理長長的、花白的胡須,慢騰騰地說道:“領導來檢查工作,做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