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楊居里還是被抓走了,不是被田縣公安局抓走的,也不是被田縣紀委抓走的,而是被中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抓走的。人家來的干警,執法相當文明,不像田縣的警察,根本不亮證,或者是拿著證件胡亂在人面前晃一下,說自己是警察。人家那警察說話,跟港臺電影里演的差不多,自報家門之后,還說你因為啥犯了事,為什么要抓你,希望你配合,如果不配合,將會如何如何。
楊居里很配合,笑著說了聲:“我在檢察院干過。事實就是事實,我相信法律,更相信公正。”說完,便伸出了雙手。靈棚里站著的眾人,這一次沒有出來攔堵,而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楊居里帶走了。
剛剛開完會,研究過如何處理農資公司的事,還沒有散會,辦公室便向齊大國匯報了楊居里被抓的消息。緊接著,楊居里的老婆孩子便哭鬧著坐在了齊大國辦公室的門口,非向他要人不可。碰上這種事,不要說齊大國,就是在鄉鎮干過多年的“老油條”,那也只有等。
等他們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最后的結局自然也只能是由單位出面,先同田縣公安局聯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實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
程文彬并沒有回隗鎮,他到后院又看了一回李文嶺家的情況,回到縣社辦公室和幾個年輕人坐了好長時間,又到賈占義辦公室轉了一圈,說了幾句閑話,惹得賈占義調侃著他,說:“老程,縣社給你那倆進化肥的錢,我看快花光了吧?是不是還要請齊主任吃喝玩樂去啊?”
程文彬笑了,說道:“賈書記,你說這,就不對了,我們隗鎮供銷社,化肥備得足足的。不僅如此,我們今年還引進資金,改造了濁岐供銷社老大難問題,被賴夫之搞成一灘狗屎的黑河灣農資大市場,經過改造,注入了新的活力。咱那兒,吃喝洗住一條龍,吸引周邊消費者前去觀光消費,效益,那可是剛剛的。不信,你問問咱麻主任,十幾年了,濁岐供銷社終于收到了第一筆租金,就連楊爐生,這么長時間了,你見他出門上訪過?”
程文彬吹噓著他的成績,賈占義當然知道,改造開發濁岐供銷社黑河灣農資市場為餐飲娛樂場所的,是人家程二海,而不是他程文彬。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是他引進來的,也真的給濁岐供銷社和楊爐生那個生產隊交了一年的房租、地租。
就在賈占義發愣的瞬間,程文彬卻坐了下來,說道:“賈書記,要不,晚上咱幾個去喝點?齊主任那兒,也快結束了,處理這種事,我有的是經驗。別說是人被抓了,就是埋在礦下的,哭上一陣子,也就好了。”程文彬一邊說著,一邊聽著走廊里的聲音。
賈占義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沒有吱聲,他也在聽著走廊里的聲音,心想,只要楊居里的家屬走了,自己也就完成了陪罪任務。跟他們在一起喝酒?沒那個心情。下午的時候,姓齊的終于開了恩,說是先借給舒芬二十萬元,可卻又找不到皮同之了。最后找來社員股金服務部的會計聞鳳岐。可聞鳳岐卻說,那得皮主任簽字。齊大國委婉地說出了自己簽字的意思,可聞鳳岐似乎是一根筋,竟然沒有同意。就在這個時候,楊居里的家屬上來了,聞鳳岐也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楊居里的家屬走了,賈占義打了個哈哈,上了趟廁所,便沒影兒了,甚至連門也沒有上鎖。程文彬罵了一聲,還是進了齊大國的辦公室。齊大國坐在那里,鐵青著臉,還沒有動身的意思。程文彬識趣地給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辦公室,這才笑著說:“他打了人家,還有理了?找單位,有用?”
齊大國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身子又向后靠了靠,說道:“文彬兄,你說,和誰說理去啊?給他娘的姓賴的擦屁股,不承情也就算了,還他娘的讓領導壓、讓領導罵。這個老楊,喝了酒,根本就不把我當回事,蹬鼻子上臉的也就算了,這下子好了,把記者給打了。人家報案都不向田縣公安局報,說什么他們不相信田縣公安局會處理這事。就是給他跑事,咱也不認識人啊。”
齊大國一臉的委屈,程文彬內心里同樣冷笑著,就這樣的小心態,咋就混個縣社主任當當?可臉上卻顯示出無限的同情來,說道:“齊主任,這事是有點棘手,算了,老壓在心頭,也解決不了問題。走,找個地兒,少喝點去,都這么晚了,坐在這兒,也沒有用不是?”
這一次,齊大國沒有推脫,也沒有說去哪兒,兩個人冒著雨,便到了前面的新華酒樓。酒店里并沒有什么生意,沒想到他們卻意外地碰見了幾個熟人。一個是田縣中醫院的院長吳二用,一個是副院長王松論,還有縣社辦公室主任麻大進和程大海作陪。程文彬經常處理煤礦上的工農關系,一看這架勢,便知道他們是舒芬搬來的救兵。因為那兩個傷者還在醫院里躺著呢,具體得花多少錢,她心里也沒有個底。
兒媳婦出了事,王松論當然不敢怠慢,他急忙站了起來,一邊喊著領導,一邊喊著姑父,便請他們過來落座。齊大國看了看,他們好像也是剛剛坐下,菜還沒有上呢,于是也就尷尬地笑了笑,坐了下來。齊大國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們也是剛剛開過主治醫生的碰頭會,研判一下那個外工馬套的病情及治療方案后,才到這兒,給舒芬回信的。剛好舒芬到后院李文嶺家說明天喪事的安排去了。
程文彬笑著調侃道:“松論,你看看這,好像我們有意的一樣,就坐到一起了。吳院長,你好,我是全旺縣長他侄女女婿,我叫程文彬,跟著咱齊主任跑腿的。”程文彬和吳二用并不熟,自我介紹著。
對于這種介紹方式,吳二用或許已經習慣了,笑了起來,說道:“不用那樣介紹,你家老大程建潮,我們小出身就在一起,發大水那一年,我在你叔家住過。那時候,大海還上高中呢。”
幾個人一聽,笑了起來,原來田縣真的不大。程文彬尷尬地又笑了一回,這才說道:“吳院長,到咱供銷社了,讓大海看著安排吧。我車上還有幾瓶金門高粱,要是不嫌賴,咱給他報銷了,那家伙,就是度數高,喝起來跟火炭一樣,也驅驅這寒氣。”
程文彬說話,總是能找到借口,幾個人笑了笑,算是同意了。程文彬向吧臺招了招手,把車鑰匙交給了一個服務員,回頭問道:“松論,那個外工,真的治不好了?”
王松論笑了笑,說道:“沒那么嚴重,他現在的雙腿、雙腳還有知覺。經過我們研判,并打電話請教了中州醫學院的專家、教授,保守治療,有可能恢復,生活能自理沒有問題。不過,住院的時間會長一些,花費恐怕不會太少。”
吳二用也笑了起來,說道:“齊主任,你們舒經理有福啊。這事要是發生在幾個月之前,呵呵,翟雙鎖、李隨群那兩個家伙,非砸死你們不行。我們田縣中醫院,才是人民的醫院啊。就算是這種情況,收費也是最低的。不讓老百姓多花一分冤枉錢,是我們永遠的追求。”吳二用的臉已經笑成了一朵花,十幾年的田縣中醫院院長,讓他知道了如何與領導及林林總總的人相處,他的口碑,遠好于只關心醫療,不注重關系的田廣軍,更比翟雙鎖他們強得太多了。
就在這時,服務員抱著一箱子酒過來了,嘴里說著:“程主任,你這一箱酒,比別人的重多了,怎么這么沉啊?”
程文彬開心地看了那個累得臉上起了紅潤的年輕服務員一眼,笑了起來,說道:“傻子閨女,忘了對你說,這一箱,二十四瓶呢。”
大伙看著那個服務員,又笑了起來。那個服務員也自己搓著手,說道:“有啥好笑的嘛,我以前可沒有干過服務員,我是田縣三院干護士的。吳院長,聽說你們要收購田縣三院了,等重新開始了,可別把我忘記了,我還想干護士。”
齊大國一愣,看了吳二用一眼,問了句:“真的?”
吳二用并沒有避諱,說了句:“怎么,齊主任,聽說你手里可是有個大銀行,要不要贊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