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天猛然放晴了,就好像突然揭開床單看見男女激情的軀體一樣,晴得干凈透明,樹上還滴著雨點,太陽早已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照射在水汪汪的橋面上,河里的流水也早已分不出聲音,嗚嗚而暢快地奔騰著,人們端著碗圍攏在橋頭,開始了飯場模式。
老黃是四隊的飼養(yǎng)員,一個孤老頭子竟然掫了一大洋瓷碗餃子,坐在橋西頭的橋墩上一口一只餃子地吃著,看上去是那樣的香甜。他家就住在橋東頭向南第三家,說是個家,其實就是兩間土坯房子,出門就是五百畝大湖,連個院子也沒有,而且已經(jīng)好久沒人住了。他一個人就住在武松江家隔墻的四隊飼養(yǎng)室里,自己做飯吃。
二平他哥大平掫著個大瓦盆從西邊過來了,他家在橋西路南第二家,靠著公路的,靠河這邊是宋天成老師家,大平是結(jié)婚后分出去的。看見黃茍信端著一大碗餃子,說道:“茍信叔,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也舍得包頓餃子吃?說著,把自己碗里的一塊蒸魚塊夾出來,放到黃茍信碗里,帶著驕傲地說:“茍信叔,嘗嘗鮮,二平他幾個上午沒事給網(wǎng)的。”
黃茍信笑了笑,說道:“這,都快吃不完了,餃子是喜蓮包的,怪香哩。”說話的時候,武老太也走了出來,喜蓮一手扶著她,一手給她搬著凳子,三嬸拉著妞妞,端著大半碗餃子,數(shù)落著妞妞。大平笑道:“小妹妹,來吃大哥的魚塊。”說著又去夾魚塊要往武苗苗碗里放,三嬸連忙把碗往回縮,說道:“她啊,早吃飽了,想著刁點子鬧人哩。”苗苗早掙脫了三嬸的手,說道:“我要吃媽媽做的魚,她做的香,放的有油,你那沒油,不好吃,我才不吃呢。”說完,一溜小跑地往經(jīng)銷店里跑去,武老太似乎聽到了妞妞奔跑的聲音,急得雙手顫抖著,說道:“老三家里,還不趕快,別摔著妞妞了。”
武三嬸干脆把那半碗餃子一下子倒在了大平碗里,說:“平,干凈的,連動都沒動呢,這孩子。”說完,追了過去,大平笑了笑,說道:“看俺這妹妹,多有福,我這個當(dāng)哥的,沾光,吃上餃子了。”說完,蹲在黃茍信身旁,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武老太指了指,喜蓮已經(jīng)把板凳放到了橋頭,能看出來,武老太今天很高興,嘴里還吧噠著,說:“二孩家里,去給您茍信哥再盛碗面湯去。”
后院客房門前,車隊的人就蹲在黃河邊,看著已經(jīng)沒過黃沙的黃河水,清澈地奔流著,椅子上放了一大盆炸魚塊,還有一大盆魚頭湯,蓮子還不停地往外撈著餃子,大伙笑著說:“蓮子,不要本了,這飯也不論碗買了。”蓮子笑著回答說:“你們隊長大方,隨便吃,撐住了我可不負(fù)責(zé)。”正說話時,苗苗跑了過來,拿起一塊炸魚塊就吃,蓮子趕緊放下手中的笤籬,奪下苗苗手中的魚塊,說道:“去叫奶奶給你剝剝,有刺的。”
三嬸已經(jīng)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地趕了過來,笑著說:“我還真趕不上她了,來,乖,奶奶給你剝。”經(jīng)銷店里,二平端著一大碗魚湯,煞有介事地看了一會,趁翠蓮不注意,飛快地拿起醋提子,提出半提子醋來,一下子倒在自己碗里,翠蓮剛好扭過頭來,說道:“二平,你個貨蛋子,當(dāng)小偷啊。”二平嬉皮笑臉地說:“老噘,我這是看得起你,晚上還得給你打氣呢,信、信、信。”二平嘴里不干不凈地說著。翠蓮掂了根條帚趕出來時,二平早已跑到橋東頭了,看了看宋子潤的紅薯碗,一下子把一大碗魚湯帶著魚塊倒給宋子潤,嘴里說道:“我可沒見你的醋,子潤叔吃了你的醋,你找他要賬去。”
東橋頭,松峰掫了碗湯面條,手里夾了塊玉米面餅子,有滋有味地吃著,看見了香蓮、富平兩口子端了碗魚湯泡饃出來,隨口問道:“你大呢,家里來客了?”富平還沒說話,香蓮早接過他叔的話頭,說:“一會就出來了。”
翠蓮嘟嚷了兩句,回去了,看見武松江,臉一寒,說道:“都是你慣的。”武松江沒有說話,蓮子已經(jīng)給他端出來一碗餃子湯,收拾了碗筷,翠蓮又翻了一下眼,說道:“都吃得怪提勁,我看今兒這賬咋算,東扯葫蘆西拉瓢的,也沒個準(zhǔn)頭。”
宋子潤看了看那碗魚湯,不好意思地剛要喝,只見兩個孩子過來了,連忙把魚塊夾給了孩子,自己小心地吸溜著剩下的魚湯,就在這時,他哥、三隊的隊長宋子澤走了過來,端著一碗雞蛋撈面條,看了看宋子潤的兩個孩子,厭煩地說:“回家去,也不知道丟人幾個錢一斤,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的。”宋子潤端起剩下的那點魚湯,站了起來,帶著孩子走了,五隊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端起紅薯湯碗,回家去了。
轟嚕嚕,一聲悶雷響起,天又立馬變臉了,這秋天的雨,真是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人們急忙各自回家去了。武松江連忙出來,攙扶著武老太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