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厚推門進來的時候,大伙的情緒似乎下降了點,林銃子笑了笑,出去了。因為宋子厚曾經多次警告過他,象他這種出身、這個級別,又不是黨員,是不能參加清河驛支部召開的任何會議的,更何況這里還有公社來的黨委委員呢。
李鳳岐指了指貴賓室的床和座位,幾個人坐了下來。宋子厚似乎有些不滿,說道:“李委員,來清河驛了,怎么也不向支部打個招呼,讓我們好好準備一下,匯報一下秋收后的階級斗爭新動向,以及我們要采取的新措施,我們的初步想法是……”宋子厚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本來,嚴肅地說道:“具體情況我就不再一一匯報了,主要是近期發現的一些新動向,主要有:班子整體階級斗爭意識下滑,個別同志思想嚴重脫節,根本或者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階級斗爭的問題,分不清我們革命的最終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為誰而革命,如何革命,怎樣革命,把革命當成了請客吃飯。。。。。。”李鳳岐有幾次想打斷宋子厚的匯報,可又想了想,掏出一支煙來,點著了,身子往后靠了靠,似聽非聽地聽著。武松江的臉不時地扭向門外,好像有人找他,而羅子七卻在本本上記住重點。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宋子厚終于快剎車了,說道:“因此,經清河驛村黨支部決定,秋收以后我們要來個大批斗、大清洗、大革命,對于反動軍閥李西應、漢奸分子林銃子、破壞分子崔鐵成、革命逃兵黃茍信以及新發現的反動會道門分子宋天成,開展你死我活的革命斗爭,將革命進行到底!”宋子厚差一點就喊出口號來了。每一次開會他都激動得能跳起來,清河驛的群眾背后說,這個宋子厚好像就是為喊革命口號而生的。
武松江似乎有點焦急的感覺,他對于宋子厚的匯報并沒有感到驚訝,因為這事宋子厚前幾天在支部會上就給幾個委員通過氣了,這事不用舉手就能定下來。因為,除了宋子厚本人外,支部的五個委員中,一個是宋天義,一個是宋子澤,一個是武松江,一個是掛職的武建平,宋子厚定下的事,基本上就是支部的決策。
讓武松江感到疑惑的是,宋子厚既沒有說武、李兩家今天下午打架的事,也沒有說榮平兩口子私賣鹵肉的事,當然,香蓮私下里賣醋的事他是不會說的,一是香蓮是宋天義的親妹子,二是宋萬義和供銷社定的有購銷合同。不過武松江內心感覺到還會有事發生的,因為要斗那幾個人,都是“老革命”,都斗了十來年,也沒有什么新意了。
敲門的居然還是蓮子,輕輕地說:“二哥,娘不舒服哩。”武松江看了一眼李鳳岐,李鳳岐揮了一下手,武松江便慌忙走了出來,幾步跨過黃河,向家走去。后院里,林銃子和宋文彬都在,原來是宋老師一家好幾口人都吃商品糧,沒有什么余糧,可這家里要辦喪事了,總得待待鄉親們吧,宋天成、李圣蓮雖說沒什么親戚,可倆媳婦娘家總會來人吧,到現在東西還沒有落實呢。宋文彬搓著手,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兩位隊長。
武松江說道:“這樣吧,生產隊倉庫里存的不還有未繳完的公糧?一會讓銃子給你稱五百斤,按統購價算錢。菜,河灘菜園里有白菜、蘿卜,用啥先去弄點,分菜的時候扣下來就是了,或者讓林隊長也按賣給供銷社的價錢給折成錢。煙、酒,你放心,我好歹在供銷社干哩,我一會開個條子,明天一早叫文志到官清河供銷社門市上去取,我給吳主任打個招呼,供應票先欠著他們,以后再補。還有,一會找個人到公社食品公司去一趟,給榮平打個招呼,好準備些肉,文彬,你看,還缺啥?”武松江流利地開著單子,宋文彬感激地點著頭,連連說好,走了。
武松江說:“銃子,又要上臺發言了?!?/p>
林銃子似乎聽出來什么意思了,笑著說:“發言就發言,又不是沒發過,對了,我得通知各家明天去給宋老師家幫忙,恐怕還得借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哩,走了,漢奸干的,不就是這活嗎?”林銃子走了,武松江嘆了口氣,旁邊坐著一直沒有說話的武老太也嘆了口氣,說道:“之中,嫂子對不起你啊。”
車馬店貴賓室里,李鳳岐坐直了身子,冷冷地說:“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批斗會,我看就算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