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江憨厚地笑了笑,說道:“各喊各親”。原來,武松峰家的閨女武蓮平,要出嫁了,聽說好日子都定了下來,她處的對象就是六隊隊長、大隊副業社主任李全應家的二兒子。李全應笑了笑,說道:“一會,建平、榮平他們都來了,中午別走了,還有你二舅,也參加。”武松江一愣,問道:“俺二舅沒有去參加座談會?”李全應苦笑了一聲,說道:“他不還是老樣子,要用八抬大轎來抬的。”武松江沒有再往下說什么,這是他們那一代人的事,自己不想參與。
兩個人愣了一會,李全應早就看出武松江來的意思了,說道:“二孩,要不這樣吧,你們給我十天時間,我們就磨差不多了,
你們再磨,一家伙搞完,也免得爭來爭去的。”武松江一愣,沒想到李全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急忙說道:“六舅,這么多紅薯,不趕快磨出來,沒地兒存放啊,要是下個雨什么的,不就全部完蛋了。”
李全應遞給武松江一根煙,不置可否地說:“那,我們加快點。”說著站了起來,沖著他侄子李慶紫說道:“大伙都加快點,別讓你們江哥等急了。”他又看了武松江一眼,
說道:“二孩,走吧,今天中午到家吃飯。”武松江還想再說什么,可看了看李全應那樣子,也只好跟著他走了,誰叫人家六隊先占著機器了呢。
李全應家就在副業社路南第二排第三戶,這是他們當年老宅子的一部分,雖非雕梁畫棟,倒也大氣有余,足見當年清河驛李家的富裕。后面一溜三所新瓦房是他給三個兒子蓋的新房,后墻上畫滿了打倒“四人幫”的宣傳畫,那形象不比牛鬼蛇神強到哪兒去。李全應他們到家時,六妗子已經擺上了四個涼菜,姜汁蓮菜紅辣椒絲點綴,蒜泥變蛋潑撒均勻,涼拌豬耳紅油透亮,干炸小白條整齊碼放,加上大頭酥、小脆條、包皮花生、梅豆角馃子四個果碟,看上去干凈利索而富有品味,正席上,二舅李西應正襟危坐,武榮平、武建平兩個年輕人不敢在他面前說話,看到了武松江,心里才有了底,也忙著站了起來。
李西應看了看武松江,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讓他落座,武松江連忙擺著手說:“二舅,還是請六舅坐那兒吧,我坐這兒就行。”李西應大眼一瞪,說道:“叫你坐,你就坐,一會讓你六舅和慶雨坐下面,說話時,李全應和老二李慶雨也進來了,連推帶拉地把武松江讓到了上席。武松江無奈,這才坐了。
又客套一番,榮平、建平挨著武松江坐了,李全應坐在了李西應的肩下,李慶雨早已從里間搬出一壇子老酒來,不用說,這就是李家老酒。解放前他們李家就在這村子里開過李家老酒坊,釀酒技藝嫻熟,是遠近聞名的佳釀,有人還專意幾十里地趕著驢子來進貨,從中牟取暴利,前些年被迫關停了,好在李全應學會了其中的技巧,偷偷地釀上幾壇子,自己喝,就連他最信任的李鳳岐到家來,他也沒有拿出來過,不是不舍得、而是不敢。
李慶雨小心地打開泥封,吹去了壇子口的浮土,這才揭開了壇子口,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出,果然是好酒。李西應瞇上眼睛,細細地品味著那酒香,慢慢地說道:“香,真香,當年松海就愛喝咱李家老酒。我記得那年他和你逵三舅因為打仗的事,吵了一架,是老藍叛變了。彭師長無奈,讓我們到運河打阻擊,你逵三舅惱怒得大罵,說,‘彭師長這道命令是害人的命令,哪有讓騎兵去打阻擊戰的?’當時松海也想不開,又不得不執行命令,于是二人便吵了起來,就李逵三那個樣子,服過誰?當時就大叫道:‘老子就不執行這道愚笨至極的命令,要殺要剮,隨你武松海的便’,你大哥那一回是真惱了,居然下了你三舅的槍,非要以違抗命令罪把他給辦了。還好,魯副司令及時趕到,耐心地對他們說道,‘你們騎兵團剛剛大戰過后,損失不小,讓你們打阻擊,那可是彭師長思量再三才定下來的,他的警衛員、秘書都上了前線,要是他身邊還有一兵一卒,也絕對不會讓你們騎兵團上的,如今日、偽、頑相互勾結,形勢嚴峻啊,逵三同志’,一句話驚醒了夢中人,李逵三大叫,‘魯副司令,我錯了,你這話,我服,放了我李逵三,我要去打頭陣,要是放一個敵人過運河,我提頭來見!’嘿,逵三這個人啊,是真性情啊,那一次,他們一個騎兵連在運河岸邊整整打了一天一夜,愣是沒讓敵人前進一步。回來后,你大哥武松海倒上三大碗李家老酒,跪在你三舅面前,李逵三那天竟然沒有喝,他太困了,早已脖子一歪,倒在地上睡著了。嘿,這個逵三,那回,咋就沒喝成咱這李家老酒呢?”
說這話時,老人神采飛揚,又顯出無限的傷感來。就在這時,向來穩重的蓮子慌里慌張地跑了過來,激動萬分地說道:“大哥,噢,二舅、六舅,俺三舅來信了。”
“什么?”眾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就連在廚房忙活的六妗子和兩個兒媳婦也急急地趕了過來,一邊擦著手,一邊問道:“蓮子,咋啦?”再看李西應,早已激動地坐在椅子上顫抖著,手已經伸出了大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