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夜空下,清河驛的街道顯得有些空洞,月光也似有似無地傾泄著,偶爾幾聲犬吠,預示著夜歸之人的到來。宋子澤、宋子厚兄弟二人似乎喝了點酒,騎在自行車上吃力地蹬著,到了巷子口,下了車,也沒有說話,各自回家去了。
“你……”宋子厚看了一眼赤著身子給自己開門的老婆,怪罪道,這要是和大哥一起回家了,影響多不好。白蓮笑了笑說:“你什么你,都老半百了,還是黃花大閨女,怕看啊,不就是你哥嗎?都象你啊,沒出息,連你嫂子也不放過?!闭f完騷騷而淫蕩地笑了起來,忽然,又好象想起什么事,急忙拉著男人進了院子,反鎖上了門,才小聲說道:“那個燕副書記來了,就住在蓮子家,聽他們說,下午還在咱生產隊紅薯地里割了一下午紅薯秧子呢?!?/p>
“什么?燕副書記來了,還住在蓮子家,誰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宋子厚驚訝地問道,放下自行車,反身就要往外走,白蓮說道:“你就不會小點聲,老李和老羅,可就住在武老大家?!闭f著,指了指武松坡家的院墻。宋子厚對他們并不關心,覺得還是應該去看看燕之青,畢竟今天是自己的失誤,誰讓他們哥倆到縣城去見秦大明副書記去了呢。
當然,宋子澤也得到了同樣的信息,不過他并沒有驚訝,而是打發老婆文蓮去睡了,自己偷偷地掀開堂屋后墻上的一幅年畫,后邊居然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口,平常被宋子澤用石頭給堵實了,他拿開那一小塊鵝卵石,能清楚地看到墻外的景致,更何況今晚的月光正好。其實,這里本來是個西門,后來才被堵上,從屋后開了東門的,或許是砌墻時的馬虎,留下這樣一個洞來,用泥土給糊涂了一下了事。這個洞,是少年宋子澤的秘密,從這里,他可以看到武家的女人們,甚至是某些春光。長大后,他又有了更大的魔力,那邊那個女人,更讓他入迷,他甚至看到了蓮子的某種細節。當然,這只能是他一個人的秘密,如今,他要看一看,駐在蓮子家的這個新來的燕副書記,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連秦副書記都對他贊不絕口。
宋子澤的點還真對,剛好燕之青送李鳳岐出門,李鳳岐好象突然想了起來,說道:“這個子厚書記,平常消息打探得準的很,對接待領導這種事,是相當上心的,今天不知道到跑哪兒去了。明天要不要開的歡迎會什么的?”那個年輕人應該就是燕之青了,他笑了笑,說:“開什么歡迎會啊,但是,和同志們還是要見面的,我想,一些具體的問題先放一放,主要說說秋收和經濟問題,當然還要對你們說的那個戲曲問題,表下態,也算是一個政治交代吧?!崩铠P岐答應了一聲,走了。燕之青也進了院子,似乎還反鎖了院門。
宋子澤暗暗地想到,秋收生產、經濟問題、政治表態,好,這張考卷,自己一定要拿滿分?!庇谑?,他急忙上上塊塊石頭,準備去了。而巷子口,正要走過來的宋子厚與李鳳岐撞了個滿懷,李鳳岐笑道:“宋書記,回家休息吧,通知全村黨員,明天早上8:30,到支部開會,燕之青副書記來了,接待工作,我可是已經替你們做了。”說完,頭也不扭地跨過公路,向武松坡家走去,宋子厚愣在了夜色里。
清河驛的秋天-1978(59):躁動的夜(2)
月光稍稍地朦朧起來,淡淡的水霧散發出一陣陣清香,籠罩著皇柏界村口的一家人的院子,剛剛淋完幾缸新醋的宋萬義、宋文選爺倆也略帶疲憊地坐在院子里抽著煙,淡淡的煙氣又起?!按鬆?,聽說那位燕副書記真的來了,我們怎么辦?真的象子澤他們說的,會動支部班子嗎?還說姓武的要竄班奪權,可能嗎?我看人家松江不象那樣的人?!?/p>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記住,怎么斗,是他們街上幾家人的事,與我們皇柏界宋家無關,我們要穩住,要聽領導的安排,不參與他們之間的事,這個時候,要注意了,槍打出頭鳥,霜打露頭青,咱可不給他宋子澤當槍使,更不替他武松江添好言。”老謀深算的宋萬義慢騰騰地教訓著兒子,他已經向宋子厚口頭提交了辭呈,當然希望他兒子宋文選能進大隊班子。
“那,咱生產米醋這事,能隱瞞過去?聽說宋子澤都舉報武榮華賣肉的事兒了?!彼挝倪x還是有點不放心,問道。
宋萬義又抽了一口煙,依舊慢悠悠地說道:“我們跟供銷社定的有合同,這個吳主任能替我們作主,對于零售的那點,就說是送給鄉親們的,或者說是大伙拿小米紅薯片換的,雞蛋換鹽這事,最多也就是說兩句罷了?!?/p>
月光消失了,天上起了云彩,也有了風,吹得河岸上的白楊樹葉子沙沙作響,武松江喝了兩碗開水,又喝了蓮子給送過來的溫熱的雞蛋湯,酸酸的味道讓他的胃很受用,身上出了一身細汗,身子也舒服了不少。
他才又躺了下來,思慮著剛剛發生的事情,好像李鳳岐隔著門給他說了什么,不大一會,蓮子就進來了,當時,他竟然光著膀子坐在床頭發愣呢。蓮子連忙放下手中的一碗雞蛋湯,又給他披上了外衣,這才說了下午的事,還說那個年輕的燕副書記發火了,是批評他們喝酒的,他們還說了好多打仗的事,最后回家住了。老李叔拍他的門,是讓他安排王隊長、韓隊長的人住客房的,通鋪太擠了。
武松江聽完,急忙往外走,蓮子急忙說,我去吧,不就是安排他們的人到客房住嗎?按通鋪收他們的錢,反正翠蓮今天不在,我會安排的。說完,反身,輕輕地給自己關上門,走了。過了一會,便聽到有人和林銃子說話,應該已經挪房間了。武松江這才又坐了下來。
隔壁,蓮子已經開洗了,蓮子年輕,講究,每天都干干凈凈的,三嬸有一次調侃兒媳婦說,費水??磥聿患伲臒艄庀?,蓮子洗得很仔細,武松江能看清每一個細節,他覺得自己可恥,急忙閉上了眼睛,嘴里也猛烈地假咳了幾聲,可蓮子并沒有反映,沒有關燈,就連躺到了床上,她依舊沒有關燈,或許是她覺得,不關燈才是最安全的。
夜深了,風大了,似乎淹沒了河水流淌的聲音,天也被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