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有站在殿中被罰站的一天。此時,他口里一遍遍地大喊著:“陛下,臣抄得紋銀一億四千五百萬兩……”“陛下……”“陛下……”天啟皇帝聽到這些話,才慢慢地緩過勁來。在眾臣的瞠目結(jié)舌之中,他剛要說話。黃立極略顯憂心地道:“陛下,臣以為……還是請人來看看才好。”“看?”天啟皇帝此時顯然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過來了,甚至整個人進入了一種龍精虎猛的狀態(tài),中氣十足地道:“看什么看,沒什么可看的,你看朕不是好了嗎?”說著,他目光一轉(zhuǎn),又看向鄧健道:“鄧健,再大一點聲,沒吃飽飯嗎?”鄧健:“陛下……”他想哭了……直到天啟皇帝聽到第七十多遍的時候,才完全接受了自己已經(jīng)發(fā)了大財?shù)氖聦崱4丝痰乃駱O了一個年輕有為,且志得意滿,懷有宏圖大志的雄主。他目光炯炯,卻是輕描淡寫地道:“軍校要擴建一下了,不能讓生員們委屈,月薪要增加,他們立了大功勞,不能委屈了,每月增一兩,朕說的!”聲音雖平和,說出來的內(nèi)容卻豪氣干云!張靜一立馬喜滋滋地道:“陛下圣明。”天啟皇帝此時心情是說不出的激動和舒暢,又道:“宮殿要修一修,朕過的是什么日子!魏伴伴,明日將工部尚書叫來,朕有一些構(gòu)想,要和他好好聊一聊。”魏忠賢自是乖乖地道:“奴婢遵旨。”天啟皇帝隨即嘆息道:“那些該死的狗賊,居然藏了這么多的銀子,國家窮困潦倒,他們卻是富可敵國,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我大明遲早都要敗壞在這些人的手里,傳旨,誅滅這七家人三族,為首者,統(tǒng)統(tǒng)凌遲處死。那姓田的,也誅滅三代血親,念他最先開口供認,留他一個全尸,吊死吧。”張靜一不由得感慨道:“陛下寬大為懷,真是令臣等欽佩。”說起來,這真是寬大了,那田生蘭若是知道,自己不是凌遲,不知該有多欣慰了。天啟皇帝呷了口茶,又又道:“鄧卿家,你來。”鄧健則悻悻然地上前,他覺得這皇帝性子有些古怪。“陛下,臣在。”天啟皇帝道:“鄧卿家抄家,可謂是功不可沒,這抄家看上去簡單,實則卻是細致的活兒,可不能小看了。如此功勞,朕當(dāng)然要重賞,這樣吧,朕這里現(xiàn)在宅邸多,賜你一座,除此之外,敕你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僉事,張卿嘛,就敕錦衣衛(wèi)指揮使同知吧!”“這新縣千戶所,很有用處,朕看啊,是該多有幾個這樣的千戶所了,這些事,你們來處置。鄧卿家,你還有什么要求,也一并提來。”鄧健聽說要賜宅子,又要升官,倒是大喜,他扭扭捏捏地道:“臣沒有什么要求,陛下如此厚賜,臣已是感激不盡了,哪里還敢有其他的心思呢?臣現(xiàn)在只想著為陛下效力,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正所謂,匈奴未滅,何以為家……”“慢著。”天啟皇帝突的道:“你還未成家?”看著鄧健這五大六粗的樣子,天啟皇帝原是以為他的娃應(yīng)該也不小了,結(jié)果……于是天啟皇帝一臉詫異地看著鄧健。鄧健道:“臣沒這個心思,臣覺得……現(xiàn)在成家,只是累贅,臣現(xiàn)在的心思,都在為陛下效命身上,怎么能有一家之私的念頭呢?臣寧愿斷子絕孫……”天啟皇帝聽到這里,動容了,他大為感動,手指著鄧健道:“這才是真正的忠臣啊,我大明壞就壞在人人都顧念自己的小家而忘了大義上頭,若是天下百官,都如鄧卿這般,大明江山,何愁不能萬年呢?來人,來人……”魏忠賢道:“奴婢在。”天啟皇帝道:“要旌表,一定要旌表,要將鄧卿的話記下來,而后傳抄邸報,送天下各州縣文臣武將們好好看看,鄧卿乃我大明楷模,要讓百官效仿,還要在天下各州,設(shè)鄧卿的石坊,我大明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魏忠賢道:“奴婢遵旨。”鄧健:“……”天啟皇帝精神奕奕,對黃立極等人道:“卿等若都如鄧卿,朕可無憂。奈何人都有私念,哎,珠玉在前,卿等如糞土一般了。”黃立極等人便道:“臣等不如鄧僉事多矣。”鄧健:“……”天啟皇帝振奮精神:“你們好好學(xué)著吧,就算不能做到鄧卿這般,可能學(xué)一點是一點,朕決定啦,要修一部忠烈傳,里頭便要留給鄧卿一席之地,將鄧卿的事跡,撰寫進去。”魏忠賢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修書……尤其是修這等書,他可是專業(yè)的,魏忠賢文化水平可能不算很高,但是對戲曲和演義,卻有很高的造詣。當(dāng)初打擊東林黨,他還修了一部《東林點將錄》,那水滸有一百零八將,東林也弄出了一個一百零八將,如今聽聞要修忠烈傳,他眼里放光,這樣說來,自己豈不是可以排名第一?于是魏忠賢熱枕地道:“陛下,奴婢以為,如此甚好,羅列忠臣,宣揚他們的事跡,令后人們銘記于心,這是天大的好事。”鄧健:“……”天啟皇帝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構(gòu)想確實很有意思,當(dāng)然,主要是他有銀子了!于是,天啟皇帝的心情越加的好,便又道:“此事魏伴伴來辦,鄧卿要名列前十,著重提一提他不辭勞苦抄家滅族,還有大公無私,有國無家的事跡。”魏忠賢道:“遵旨。”忠烈傳當(dāng)真是說修就修。有錢嘛,總是要支持一下文化事業(yè)。偏偏天啟皇帝和魏忠賢對于文化事業(yè)的理解大抵就是水滸一百零八將,或者桃園三結(jié)義的水平。正因如此,天啟皇帝興致濃厚,而另一邊,魏忠賢也是摩拳擦掌。而這時候,張靜一的東林軍校,開始換裝了。一大批的軍火,送去了神機營。神機營那邊,倒是有些擔(dān)心張靜一做了手腳,可武庫里接受了槍炮之后,一番查驗,卻發(fā)現(xiàn)這些槍炮,十分精良,這才放心。而另一邊,東林軍校換裝了新的槍炮。尤其是槍,槍這玩意,若是沒有質(zhì)的飛躍,卻也可以通過無數(shù)次改良,讓其變得更加完美的,新的火槍,質(zhì)量更好,精度更好,并且大大的增加了射程。不只如此,在張靜一的主導(dǎo)之下,因為有了黃火藥,那么短槍的設(shè)計,也就提上了日程。在張靜一看來,便于攜帶,而且能夠連射的短槍,在未來作為游騎戰(zhàn)術(shù)是很有效的,排隊槍斃的前提是對方愿意跟你決戰(zhàn),可若是人家不肯和你決戰(zhàn)呢?這火槍太長,攜帶也不方便,射擊的過程中,需要大量的裝彈時間,這些都是它的弊病。當(dāng)然,除了短槍之外。張靜一提出了三眼火銃式的設(shè)計,當(dāng)然,名為三眼火銃,實際上,只是借用了三眼火銃的原理,通過這些,制造更接近于近代的‘散彈槍’和‘機關(guān)槍’而已。黃火藥的出現(xiàn),讓火器可以變得更加的多樣,而且威力也將大大的增加。當(dāng)然,折騰這個,其實就是不斷試錯的過程,在歷史上,人類研究出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玩意,不過很快到了戰(zhàn)場之后,大家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并不實用,于是被淘汰掉。而張靜一兩世為人的經(jīng)驗,卻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優(yōu)勢,即可以直接繞過各種試錯的過程,指明出各種路徑和方向,其他的,讓匠人們自己去實現(xiàn)就好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現(xiàn)在匠人們的待遇極好,大家挖空了心思,都在圍繞著張靜一的設(shè)想,不斷的改進冶煉,改進各種制造的工藝。也有更多人,希望能夠加入張家的作坊,因為能進入這里,幾乎就等同于富裕的代名詞。此時,眼看著要到年關(guān)了。秋去冬來,此時,卻有一個巨大的使團,乘坐了艦船,抵達了天津港。這天津港突然出現(xiàn)的不速之客,頓時引起了天津衛(wèi)的警覺,因此,也引發(fā)了朝中巨大的爭議。某種程度而言,這些不速之客,對朝廷是一次不小的羞辱。因為按朝貢體系,天津衛(wèi)并非是海上朝貢的路線,大明不允許有其他藩國艦船不經(jīng)批準(zhǔn),隨意進入天津衛(wèi)海域。畢竟這天津衛(wèi)乃是京師門戶,一旦出現(xiàn),則意味著挑釁。天啟皇帝得知奏報,便立馬大怒。緊接著,又得到了一封快奏,卻是說這些艦船在外海里放炮炸魚,數(shù)十上百門火炮一齊發(fā)射,驚天動地。緊接著,一封國書便送到了天啟皇帝的案頭上。這是一封來自尼德蘭的國書,和他們的實際行徑相比,語氣很卑微,說是一直希望能與大明建立緊密的聯(lián)系,但是一直不得入其門,因此,才親帶艦船來,希望大明朝廷能夠接見尼德蘭使節(jié),并且表示了自己愿意稱藩的愿望。這國書,就有點不同尋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