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莞將兩只手平舉到蘭湘沅身前,左右手各自演化出兩道神諭,左手河流濤濤,右手荊棘囚籠不斷滋長。
“左邊是公無渡河,右邊是貪愛無明。當初拿到貪愛無明的那一刻,我心里就很不服氣。我想,所過者化,所存者神,能被凝練為神諭的道理,自然是在這世界上發揮過巨大作用的。但是,這并不代表它就是唯一的真理,更不是適合指導我人生的真理。我是它的反面,我也只會追逐它的反面。公無渡河,就是它的反面。”
蘭湘沅用手指分別觸碰兩個神諭,感受著它們尖銳的力量,輕輕道:“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當奈公何。你覺得,死在河流里是更好的結局嗎?”
“我不管會不會死在里頭,我只知道,我生來就在自己的河流里,別人怎么拉我,都不可能把我拉出去,只能我自己往前走。往前走,往深處走,有活下來的機會,活下來,才只可能被淹死。”
蘭湘沅笑笑:“那么,你是鼓勵我離開的。”
“我不是你,我不能判定你的人生怎么走才是正確的。我只知道,你是自由的,你可以自由地選擇每一種命運。”
“因為你可以為我兜底?”
“因為你自己可以為自己兜底。”
“我不可以……”
蘭湘沅下意識地否定,卻被聶莞打斷。
“你可以,你已經做過很多事,你有過很多成功,你覺得那不是成功,只是因為那不是你需要的。不需要的回饋,再多也只是隔靴搔癢。可是看在我這個外人的眼里,你很優秀,你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蘭湘沅不覺捏上腰間的玉佩,再度問道:“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話一說出口,她又苦笑:“哦,我忘了,你只會說沒有如果。”
“不,我會說,我永遠不會放棄把頭從河流里探出來,不會放棄從河里走出來,不會放棄往下一條河流里走。”
“這不像你的原則,你剛才也說,你不能判定我的人生怎么走才正確。按照你以往的性情,你只會不說話。”
“原則是原則,朋友是朋友。”聶莞道。
她說得很干脆,干脆到蘭湘沅有一絲絲地心悸。
“我算是,你的朋友嗎?”
“當然。”
“平等的朋友?”
聶莞說:“在我心里當然是,在你心里卻未必。我不敢保證我是不是做過很多讓你誤會的事。”
“對。”蘭湘沅用力點頭,帶著一點兒控訴,笑著說,“很多事情,都讓我誤會。我一直以為,你不屑于有朋友,你只看得上夜如曇那樣,能威脅到你,和你站在差不多高度的人。”
“那你真是對我誤會大了。”聶莞說,“我只是沒有表達友誼的能力,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是我從生下來就困在里頭的河流,再怎么努力,也很難從河里爬出來。從前就是這樣,現在更加如此。”
蘭湘沅認真打量著聶莞,抬起手,按住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