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雖時時有人議論,卻再未出什么事,也算是風平浪靜。年后過了兩三個月,造署忽然把戌甲喚去,另行派了別處的差,讓戌甲趕緊下山去交辦尾子。戌甲猜出了幾分意思,只問清了事項及時限就不再多問,拿了憑信直奔山下而去。
回到產業那里,找來沈珍,說明了意思。不料沈珍也笑了笑,說道:“原來大人也要換地方了?”
戌甲反問道:“莫非沈管事有新去處了?”
沈珍答道:“可不是么,剛來的調令,讓我去另一處產業管事。”
戌甲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看來與我一樣,也是因上次那事的余波未了之故。現在說起來,倒真是我拖你下水,連累到你了。”
沈珍拱了拱手,說道:“大人切莫這樣說,小人可擔不起。別處的產業雖比不上這里,去了也不過是少拿些銀子,仍是個管事。正如大人那次說的,壞也壞不到那里去。”
嘆了口氣,沈珍接著說道:“不瞞大人,自上次那事之后,小人便一直在那些別家產業的管事尤其是賈駑面前陪著小心,生怕說錯話,做錯事,惹惱了背后的神仙們。如今能去別處,倒是把這副擔子給卸下了。以小人這個歲數,能躲開是非,安穩地干完最后幾年,其實是好事。所以,雖算是被大人給拖下了水,卻換來一個平安上岸的機會。說起來,該是小人謝謝大人。”
戌甲聽了,哈哈大笑,說道:“我命坐破軍,大破大立。遇上了我,合該你有此造化。”
沈珍想了想,又問道:“大人,小人一直以來都有個疑問。那日大人為何非要去討賈管事的火?為何還敢那樣不管不顧地使手段去逼賈管事?”
戌甲抬手做請,示意邊走邊說。走了幾步,戌甲說道:“你若是問我為何要去自找麻煩,那原因我自己也沒想明白,可能是為了撇清干系,也可能是一時惱怒,亦或是兼而有之。至于說為何敢使手段去逼,那是因為說到底,姓賈的管的是別家的產業。”
沈珍很是疑惑,便問道:“不明白大人的話,能否說得更透徹些?”
戌甲答道:“親兄弟分家單過了,都還得明算賬,何況連兄弟都不是的各路仙家。那日,使些手段威脅了別家,卻也幫本家卸去了大半干系,本家的仙人自然會出面作保。縱然要打板子,也不會真下死手去打,你我接的調令不就是如此么?這其中的道理并不高深,你也不是想不透那一層。只是在這里多年,小心謹慎慣了,故而不敢往那個方向去想罷了。”
沈珍聽了,不住地點頭,連連稱是。
獨立山上,丙層的一座宅院內,一位中年面相的男子正靠坐在躺椅上看著書,旁邊的石桌上擺了一盤靈果和一杯靈茶。這時,一位年輕面相的男子走了身邊,中年男子抬眼看了看,又低下頭去,邊看書,邊問道:“調令都下去了吧?”
年輕男子坐到一旁石凳上,答道:“都下去了,我一直盯著。”
中年男子直起身來,把茶杯推到年輕男子面前,說道:“喝吧,剛沏好的。”
年輕男子喝了兩口,放下茶杯,問道:“爹,上次的事就這么算了?”
中年男子放下書,看著年輕男子,反問道:“你想怎么樣才叫算了?”
年輕男子顯然沒料到會被反問,一時答不上話來。中年男子把書放在石桌上,又端過茶杯也喝了兩口,說道:“既然人都調走了,那上次的事就算了結了。”
見中年男子又拿起書躺下,年輕男子很是不服氣,似是自言自語道:“這么些年過去了,那家的怕是早已忘了,當初是得了眾人的襄助才坐上今天這位置,才能給自家劃出那一大片產業!當年若不是太爺爺……。”
中年男子把書朝桌面上一拍,呵斥道:“夠了!這些牢騷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在人前決不許提半個字!”
年輕男子連忙站起身,小聲說道:“是,我記下了。”
嘆了口氣,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中年男子說道:“有時間的話,你下山一趟,讓那里的管事以后收斂些。上次那個不管怎么說,也是造署派過去,當面頂撞他,還使了臉色,造署那邊有人會怎么想?更不要說他到了山下,就是代表著山上,若是有人借著說事,暗指我們蔑視山上,又該怎么辦?”
站起身來,走到年輕男子面前,說道:“得罪一個辛層出來的弟子沒什么,可要是面對山上一群借機發難的人,即使你爺爺出面,也是吃不消的。”
年輕男子連說自己明白,又問道:“那我下山之后,只是訓斥一番,就不做懲戒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說道:“那管事也是實心用事,忠心護主,懲戒他做什么?你去了以后,也不是訓斥,只要把話講明說透就行。明面上不要夸,該嚴肅就嚴肅,以后暗地里尋個機會賞點什么。那些管事都不糊涂,看得懂里面的意思。”
年輕男子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那我這就去準備。”
送走了年輕男子,中年男子轉身回到石桌前。將茶杯端到嘴邊,冷哼了一聲,仰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