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多久,眾人已被載著飛上了云端。不覺間,看見遠方漸漸現出一山形,此必然是浮空山。只是,待靠近些之后,飛行靈器卻又飛下云端,繼續朝山飛去。這云端之下仍有一截山,方才云端之上所見僅是山巔罷了。這一截山與云端之上的山巔一齊懸浮于高空,戌甲此時朝下望了望,離著地還很遠。再離得近些了,便可隱隱看見多道靈柱,其一端系于下面那一截山的前腳或山低,另一端則自各方向朝下方分散伸出去。一看這些靈柱,戌甲心想:“看來這浮空山確是大體如書中所寫那般。”
說來,這浮空山乃是以四五十峰為座,每山之頂皆朝上射出靈柱,匯于空中一處并托起一山,因此山被托起而浮于半空,故名浮空山。按流傳之史,開山之始,浮空山下只有十三峰。之后便是一路向西,或征伐,或贖買,又納入三四十峰入座,浮空山因之也愈發地穩固,漸成天下第一峰。只是說來也奇怪,竟不知怎地,其成勢之后卻生出內亂來,座下最西邊有幾峰趁機離叛了出去。雖曾同處一山之下,如今也能分得過境之利,卻仍仇視浮空山,時不時地鬧將些事出來。
又飛了一陣,離得再近了些,便才真見到浮空山如何之大了。朝左右兩旁望去,已然不見邊際。戌甲抬手在雙目之前掐了個手訣,仰頭朝上看去,目力穿透上方云層。卻已不見當空之日,其被龐大山形遮擋住,僅剩半圈微弱光暈于山尖。雖處白晝,卻似入夜一般晦暗。再飛了好一陣,這才算到了浮空山周圍。不須使什么手段便可大致看清山上景象。
飛行靈器緩緩落在一處伸出的懸臺之上,一行人下了靈器,沿階梯走下懸臺。此時,已有幾人等候在懸臺下。兩位登仙人領著眾人迎了過去,并與那幾人寒暄起來。其余人等則站在其身后,默不作聲。戌甲看了看那幾人,有人身著獨立山服飾,亦有人身著別款服飾。想來,那別款該是這浮空山的服飾。
寒暄一陣,兩位登仙人轉過身來,將那幾人介紹與戌甲等人。原來,幾人中身著獨立山服飾者乃是由獨立山派駐來此,而身著浮空山服飾者則為浮空山接待使。戌甲此時心中卻泛起一絲疑惑?因這浮空山接待使不光來了不止一人,且各個是登仙人。而其中瞧著為首之人,戌甲竟隱隱覺著其修為與師傅趙塚子相近。自己這一行人無論出身亦或天賦皆屬尋常,浮空山若是來人,一兩登仙人便足矣,似是不必如眼下這般接待。
介紹完畢,浮空山幾人上前挨個問候戌甲等一眾獨立山弟子,態度甚是親切。反倒是獨立山那幾人較之稍顯得疏遠了些。之后,一眾人便換乘另一飛行靈器,往山內而去。戌甲沿途觀看山上人物風景,確是與獨立山大不相同,少了幾分內斂,多出不少張揚。戌甲掃過一眼身旁,見同行弟子多在四顧張望,有幾人還交首低語,皆微露新奇或激動之色。倒是那關西鵲一言不發,也不四處張望,只獨坐在一角。發覺戌甲目光落在己身,便朝戌甲微微頜首致意,仍安靜地那般坐著。
這浮空山著實大得很,饒是飛了一陣,仍聽見那幾位登仙人聊天時提及離著山芯尚遠。這浮空山與獨立山的構造不同,非是將山體穿鑿成一層一層,而是將其整個掏空大半,所有山仙均居于其中,故遠看僅一層而已。唯知曉其構造或曾深入山體察看者方才明白絕非一層,乃是浮空山內又有浮空山。戌甲于山中之時便曾幾度聞言,說浮空山比之獨立山那般穿鑿自然山勢,更顯出仙人之造化,真俱不拘于自然而獨立于天地之氣質。
然初到浮空山,眼下戌甲還不得深入山體,一看究竟。須聽從安排,先依慣例往學堂而去。又飛了不多久,眾人落在一處院內。下了飛行靈器,戌甲等眾人才被告知已入了學堂。眾人自然疑惑,如何不走正門,卻直接飛入學堂?
一浮空山接待使笑道:“正門那里日日人頭攢動,若想自正門而去,還須等待時辰。且進出者來自世間眾山,我等這般去了,怕是要引來些眼光,招來些閑嘴麻煩。”
說完,便引著眾人往學堂內而去。途中,那接待使忽地笑問道:“各位初來,不知對這學堂如何看?”
見無人應聲,一陪同而行的獨立山仙人接話道:“不必拘束,盡可暢言。身在這浮空山,要得便是這般。”
又沉默一會兒,忽地有人開口道:“從前只聽說過這神仆學堂名聲如何,今日一見,果然是氣派非凡!”
戌甲聞聲看去,果然是關西鵲,倒是不奇怪。只是,這神仆兩字在戌甲聽來卻別有意味。在山上之時,便早就聽聞過這學堂如何之了得,于山中而言,名聲如何之大。以至于過往曾在此學堂修習者,不論修為如何,回山之后,于仙途之上易得扶助,個人志向多得伸展。然此是面上名聲,于底下卻另有說法流傳。此種說法,戌甲還是早先與幾位師叔的弟子一同習練拳腳,間或歇息閑聊之時,頭一遭聽到。總概說來,其實就是一首詩。詩道:
山仙攻研四學堂,三在本鄉一在外。
內中三花朝偏門,西邊一梅指正脈。
初聞此詩,戌甲自然是不明就里。待得指點,明白其中意思之后,戌甲亦不免有同感,果真是端的一個賤字!然如同許多事一般,只有無可奈何罷了。
只不過無論如何,此處畢竟是浮空山對著世間打出的一處招牌之所,一路到底氣派非常。當然,雖也是仙靈之氣蘊蘊,戌甲卻總覺著哪里似有不適,自忖是因在獨立山呆著慣了。
眾人被領到歇息之處,先在此小住幾日,期間被允可在學堂內隨意走動。戌甲等便各自三五相約,同去四處參觀。兩三日過后,約莫將學堂能去之處大致看過。傍晚時分,戌甲獨自坐在長椅上,默然地望著稍遠處來往行人。有人走到身旁,開口問道:“怎地這兩日見你興致不高,可是不喜此處么?”
戌甲一伸手,請來人身邊坐下,并答道:“也不算是不喜,只是不覺著有甚新鮮,故而才興致缺缺。”
來人自然是關西鵲,坐下之后,朝戌甲所望方向看了一眼,又問道:“莫不是你已來過?”
問過之后,又立刻搖頭道:“是我糊涂了,你自然不曾來過。那又是為何?”
戌甲握起雙手,朝身前一伸,深吐一口氣,這才答道:“這里比之獨立山的學堂還要沒意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