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拿起戌甲的茶杯,起身續了水。坐下來喝了兩口,端著杯繼續說道:“那前輩平日里瞧著和氣好相處,可內里卻是有幾分硬直。我與他熟絡之后,也曾聊過些閑聞時事。凡談及不平之事,或露不屑之色,或吐不滿之言。論及上仙、真仙如何,亦非全然溢美之詞,少不得幾句貶損之語。”
戌甲點了點頭,接過話來,問道:“那這抹改仙將圖之舉即是表不屑、不滿之意?”
鄔憂手指匣中之圖,反問道:“只看改了哪顆星,改在何處,這其中意味還不明了么?”
戌甲瞥了一眼仙將圖,自然明白鄔憂話中之意。那被改之星乃是一位追隨開山大仙許久的仙將,修為抵至八層,甚得嘉賞,被一路委以重任。此仙將亦不負重托,累積戰功無數。倘論功排位,此將之星本應環于左上一角,然于仙將圖中卻被釘在右下角落,顯得既卑且疏。而匣中之圖便是改了此星位置,被移到左上去了。究其原因,乃是內有敗妻袒護劣子,外臨高位群敵環飼。劣子造釁,敗妻蒙蔽,群敵相逼,情急一步踏入深坑,即再難脫身,一生名望、功績盡遭掩埋。若非昔年麾下群仙并力翻掘,得存一絲光彩于世,怕是都上不得這仙將圖。
自匣中取出圖來又看了看,戌甲思忖片刻,問道:“那你可知前輩贈圖是何意么?”
鄔憂自戌甲手中接過圖來,一面以指撫圖,一面答道:“想來是那日剛好聊起昔年仙將之事,前輩欲當我面一吐為快,卻又不好盡言,便以圖代之,贈圖即是贈語。”
將圖收入匣中,鄔憂自顧自地笑了笑,問道:“可知我從那前輩學來了個笑話么?”
戌甲一聽,來了興致,趕緊問道:“是何笑話?說來聽聽。”
鄔憂答道:“那前輩說,這圖中除開山大仙外,其實就畫了兩類仙將,一類練拳,一類練腳。”
戌甲奇了,反問道:“這是何意?莫非這拳腳還須分練不成?”
鄔憂不禁仰頭笑道:“練拳者擅于擊敵,練腳者精于爭位。”
戌甲乍一聽,有些懵住。將方才那句話來回思索一陣子,這才咂摸出味道來。不禁啞然,只豎起拇指,連連伸出。又一抬手,問道:“那開山大仙又待何說?”
鄔憂答道:“我當時亦這般問過。那前輩說了,開山大仙乃是借位擊敵又借敵爭位,拳出腳挪卻終歸于始,處勢千變而心持于一。蕓蕓眾仙,止此一家爾。”
戌甲靠坐著聽完這番話,不禁仰頭道:“是啊,止此一家。其余,能持一者不能驅勢,能馭勢者卻懷二心。”
鄔憂伸臂輕推了戌甲一把,笑道:“若與那前輩見了面,你倆人定然說得來話。皆是好把個事兒越想越深,越深越悲,到最后便是天塌地陷了。”
戌甲亦笑道:“既能聽出憂天塌地陷之情,那你想得也不淺。我倒是好奇,那前輩是如何想出這般話來的?”
鄔憂擺了擺手,說道:“那前輩也是從別處聽來的。此樣戲謔之語,僅口耳相傳,不好落墨。”
戌甲聽了一笑,接過話來,說道:“可世間就是如此,有些越是不好落墨的,反倒越是流傳得開。”
鄔憂眉間一挑,問道:“天理人心?”
戌甲拇指一伸,大贊!鄔憂笑道:“不過是替你說出口罷了。”
收好仙將圖,鄔憂斂起笑容,小聲問道:“驚府那邊可是閑置了好些人么?”
戌甲瞥了一眼鄔憂,捻起下巴憶了片刻,答道:“虧得你提醒,連我在內,確是有些求仙人閑在山上好些日子了。那時,干事長教我在山上老實候著,還只稍覺奇怪,卻未多想。如今看來,是別有目的?”
鄔憂說道:“因不止驚府,傷府亦是如此。還有風聲傳出,造、商二署外加財庫皆存了人。”
戌甲伸指彈了幾下椅把兒,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估摸著有事,卻不愿鬧出動靜。這造、商、財攪在一起倒不稀奇,單出傷府亦是常事,可若真個是同行,那便有名堂了,何況還扯進去驚府。想來事情非但不小,還別有隱情。”
鄔憂長吁一口氣,身子往后一靠,嘆道:“惟愿是各有各事,僅止巧合而已。如靈封谷那般我是不愿再經歷了,怕了!怕了!”
戌甲笑侃道:“你這傷府的還怕死么?”
鄔憂也不看戌甲,只仰著頭,悠然說道:“這世間誰個不怕死,只看愿不愿,值不值當罷了。”
戌甲側目看了鄔憂一眼,也仰著頭,輕聲嘆道:“是啊,得看值不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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