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臨走之前（第1頁）

幾日下來，該道別的道別，該交辦的交辦，戌甲在學堂里的事算是大半了結(jié)，專等著府署來人問了。中間鄔憂也來過找過好幾次，有的沒的都拿出來聊。說是等過幾日戌甲離開了學堂，再想當面說上話就不容易了。戌甲倒是不以為然，又不是沒有消息鏡可以聯(lián)絡(luò)。再說了，自己先出去看看情況，將來也好給鄔憂提供點參考。

又過了兩日，三府三署一庫的人一齊到了學堂。每次年試之后，這七處人手都匯在一處，由己層開始往下層層招攬。己、庚兩層各招攬兩日，辛層一日，壬、癸合計一日。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拖了好幾日才等來這些人。

其他層是如何招攬的，戌甲沒見過。在辛層就是給通過年試的弟子每人發(fā)一頁紙，注入靈氣后可讀到紙中的內(nèi)容，大略介紹了七處地方的差事與權(quán)責，以及報酬與好處。學堂則專門在銘礪樓內(nèi)準備了一間廳堂，七處人手身著七色服飾等在那里。弟子若是考慮好了，可去那里面談，談好了便可以錄名上冊。等五層招攬全部完畢之后，自會有人來學堂將弟子接去。

紙里的內(nèi)容，其實多年來都無太大變化。且無須保密，因而早已在弟子間傳開。戌甲看了看今次發(fā)的這頁紙，里面所載的內(nèi)容較之以往仍無明顯變化。之前又已與趙塚子商量過，所以戌甲無絲毫猶豫，直接去了銘礪樓，找到造署的人要錄名上冊。

幾位藍衣造署人先后瞟了一眼戌甲肩上繡著的拳頭，互相低語了幾句，然后其中一人問道：“你果真考慮好了要來造署么？你是體學弟子，眼下來造署卻沒有什么好差可派。年試通過不易，為將來的仙途計，勸你再多些考量。”

戌甲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說道：“不必再有什么考量了，幾日之前我便已想好，還請前輩為我錄名。”

聽戌甲如此回答，造署的人也就不再相勸，默默地為戌甲錄名上冊。然后交給戌甲一折憑信，說三日后的辰時，造署會來學堂領(lǐng)人，務(wù)必提前去湖心石那里等候。

回去之后，戌甲直接找到趙塚子，將憑信拿了出來。趙塚子接過之后，打開看了一眼，然后還給戌甲。讓他先去做自己的事，傍晚時去湖邊等著，自己有東西要交給他。

此時的戌甲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須交辦了，也沒心思到處走動，索性回到住處打坐修練道法。時近傍晚，戌甲獨自來到湖邊。等了一陣子，遠遠看見趙塚子走來，手里還拎著一個長條布袋樣的東西。

等到了跟前，趙塚子把手里拎著的東西扔給戌甲，說道：“出去以后就使這個。”

戌甲隔著布摸了摸，似是三根圓棍。解開布袋一頭，翻開一看，是三截空芯短棍，其中一截裝上了槍頭。取出其中一截細看，戌甲發(fā)現(xiàn)短棍一端有凸出的螺紋接口。再取出一截來看，果然一端有凹入的接口，另一端也有與上一截短棍一模一樣的接口。至于那裝了槍頭的一截，不用猜就能知道其另一端有凹入的接口。

戌甲試著將三截接了起來，手里便有了一桿槍。看上去與尋常的長槍無甚區(qū)別，只是握在手中才知其質(zhì)地較硬。戌甲端起耍了幾下，覺著槍抖著不甚利落，有勁兒無處使。

趙塚子看出戌甲的心思，便接過槍來，當面耍了幾招，看上去與平日并沒有兩樣。然后將槍扔回給戌甲，說道：“你平日練的都是軟槍，現(xiàn)在手里的則是硬槍。軟槍好練，可槍身不夠結(jié)實，容易被削、砍、折。這硬槍的槍身更為堅韌，只是練起來卻難。你須發(fā)力更快、更準，才能使用往日慣用的招式。”

說完之后，趙塚子又從袖里掏出兩樣東西交給戌甲。戌甲拿起來看，一樣是書冊，另一樣則是細管。趙塚子說道：“書冊里載有通用的靈槍高段技法，你拿去后自行領(lǐng)會并習練即可。技法可從別處學，是死的。用法卻要自己想，是活的。至于那根細管，乃是袖箭，當做暗器來用。”

戌甲拿起細管，立時想起《武備志》中載有：袖箭者，箭短而簇重，自袖忽發(fā)，可以御人三百步之遠。細細把看下，戌甲發(fā)現(xiàn)細管前端可以旋轉(zhuǎn)。未旋時，只有一個射口，旋轉(zhuǎn)后，便在四周多出三個射口。細管后端如同插銷一般，戌甲試了試，須用上七八分力才能頂入箭筒，然后旋轉(zhuǎn)鎖住。

待戌甲試完，趙塚子說道：“這袖箭前端可調(diào)，或一發(fā)一箭，射程更遠，或一發(fā)四箭，射面更廣。后端頂入是給箭簇蓄力，扣動中段的扳機，便可射出箭簇。至于用什么箭簇，那就由你自己決定了。袖箭其實有不少樣式，大都由靈材制造，且結(jié)構(gòu)精細，什么人都能用。可真到了惡劣環(huán)境中，反倒是材質(zhì)普通且結(jié)構(gòu)簡單的更保險，你手里的袖箭便是這樣。”

拿過袖箭，扣動扳機，箭筒內(nèi)噌的一響，頂入箭筒的后端又退了出來。趙塚子手上一用力，又推了上去。再看向戌甲，說道：“因靈氣不能直接變成力道，所以那些人人能用的袖箭，都須另外設(shè)計轉(zhuǎn)化機關(guān)，致其機構(gòu)復雜而部件精細，如此必定容易損壞。可眼前的這枚袖箭就大不相同，拆開來攏共就那幾樣，各零件皆厚重結(jié)實。只是沒了那轉(zhuǎn)化機關(guān)，就只能純以人力來使，因此只有練體的才能用好。”

將袖箭扔給戌甲，趙塚子又說道：“送你這枚袖箭，是要告訴你，學堂里還有些規(guī)矩可講，學堂外就那么多規(guī)矩可講了。日后你若是有機會去到山外，就須忘掉規(guī)矩二字，那些地方只有一時的妥協(xié)，沒有長久的規(guī)矩。在要講規(guī)矩的地方，你就老老實實用手里的槍。在不講規(guī)矩的地方，袖箭當用則用，心中不必存有半分猶豫。”

待戌甲將幾樣物件收在身上，趙塚子接著說道：“到了外面，少說多看。小虧不躲，大虧不背。在造署那里安心當差，攢下的仙貝先去店里買一件好點的軟甲用來防身。若是還能攢出多的來，就再去挑一把好點的匕首帶在身上。”

戌甲一邊聽趙塚子說，一邊點頭表示已記下。伸出手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趙塚子沒有再說話。看著這個一直帶在身邊快三十年的弟子，趙塚子其實還有許多不放心的話想叮囑，可最終還是沒說出來。有些東西自己說了，戌甲也未必記得住，就是記住了，也未必能理解。那些東西得戌甲親身經(jīng)歷過后，才能真正明白為什么會是那個樣子。

嘆了一口氣，趙塚子轉(zhuǎn)身離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這幾年就安心當差，我會替你下山去家中看看，放心就是。”

往后兩日，戌甲仍是一如往常一樣，按時修練。只是與往日不同，戌甲知道趙塚子會時常呆在遠處看著。甚至有時候，幾位師叔也會看著。到了臨走前一晚，戌甲特意挨個上門與幾位師叔道別。回到住處后，戌甲也不修練，只躺在榻上望著天花板，不知不覺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戌甲收拾好行李，剛一踏出房門，心中忽然一陣不舍。又轉(zhuǎn)過身去，最后再看看住了快三十年的屋子。出來之后，又敲開了趙塚子的房門。進去之后，見到趙塚子一如往常般坐在靠椅上閉目眼神。戌甲默默走上前，輕聲說道：“師傅，弟子這就要走了。往后還請師傅事事想開些，務(wù)必照顧好自己。”

說完，戌甲雙膝跪地，畢恭畢敬地在趙塚子身前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見趙塚子仍閉目不語，戌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緩緩退出房外，輕輕合上房門。用手輕撫了幾下門邊的對聯(lián)，深吸一口氣，低頭轉(zhuǎn)身離去了。

到了湖心石附近，已經(jīng)有人等在那里。鄔憂平日交往多，兩日內(nèi)就大致打聽清楚了。這次通過年試的弟子中，三個器學去了造署，一個器學去了休府，一個器學和一個術(shù)學去了學署，一個術(shù)學和一個藥學去了商署，兩個術(shù)學和一個藥學去了傷府，還有一個術(shù)學去了財庫，而那個去休府的就是昶清。

時辰將近，各處先后來人將招攬到的弟子接走。看到造署來人，戌甲迎了上去。藍衣人確認身份，收去憑信之后，便領(lǐng)著戌甲及三位器學弟子走出學堂，一齊上了停在大門外的飛行靈器。靈器升起之時，戌甲忍不住又朝學堂里望去，忽然在自己住處那里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再一眼，戌甲就確定了那個一直以來都十分熟悉卻又不敢親近的身影。而且，那個身影似乎也在望向這邊。不，不是似乎，戌甲可以肯定就是望向浮在半空中的靈器。此時再看向那個孤獨的身影，戌甲心中忽地一陣難受，不由得將頭又扭了回去。

靈器載著戌甲離開，戌甲忍不住回頭望去，那個身影也漸漸變小，直至看不見。從背上取下布袋放在兩腿上，戌甲一邊兩手隔著布袋撥弄著槍身，一邊低聲自言自語道：“師傅，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