閽大人笑容更盛,說道:“還怕山下茶粗水無靈,沖泡出來也入不得上仙的口。聽了方才的話,倒是讓下官寬慰了不少。”
史巒笑著說道:“哪里話,閽大人這就見外了。喝茶喝的就是味,此茶有味即可,水中是否有靈氣反倒是無甚要緊。”
閽大人趕忙拱手朝史巒致謝,又站起身來,請眾人品茶,滿屋的人便各自飲茶寒暄起來。過了一會兒,自暗門出來一人走到閽大人身旁,輕輕耳語了一番。閽大人便站起身來,朝眾人說道:“諸位上仙,今日一路辛苦了。此間酒食已經備齊,還請上座品嘗。”
說完,先躬身請史巒上座。史巒也不推卻,回了個禮便上桌坐下,戌甲也被安排坐在同桌。見眾人皆已落座,閽大人扭頭朝剛才耳語之人一使眼色,那人便快步走回暗門,朝門內做了個手勢。不一會兒,還是先前那些侍女出來,只是各自手中端著數個小碗,碗內還冒著熱氣。將小碗分置于各人面前,侍女便又默默地退回地下。
閽大人伸手做出個請,笑著說道:“此一小碗酸湯魚,權作開胃菜,諸位請。”
史巒點了點頭,便動匙品嘗。戌甲見著酸湯魚平平無奇,心下也有些好奇。舀出一匙魚肉送入口中,感覺無比的順滑,魚肉嫩而不爛,頗有些嚼勁兒。那湯汁濃稠,味酸生津,一匙吃完便想著再舀一匙。黑皮白肉間有點點綠色,似是什么嫩葉。
見史巒咽下幾口,閽大人便問道:“不知這酸湯魚還算可口否?”
史巒端著碗,抬起頭看向閽大人,說道:“原不知這平平無奇的家常菜竟能做得如此美味,這烹飪之法中是否有何玄妙之處?”
閽大人笑著說道:“哪里有什么玄妙之處。凡菜肴之美味,八分在食材,兩分在調味。原料要鮮,刀工要精,尤重火候,可將食材之本味發揮至淋漓盡致。再加調料之綴襯,如此方能成就人間美味。”
眾人聽完,或點頭稱是,或低聲交頭議論。史巒想了片刻,便笑著問道:“若依大人方才所說,這酸湯魚所用食材豈非有些名堂?”
閽大人撫了撫胡須,答道:“也不算甚名堂,就是取用得挑剔了些罷了。就說這魚肉,便皆取自兩斤大小的黑魚,并只用魚身中段二指寬的一處魚肚,因此處肥瘦最為適中,除這左右兩片魚肉外,其余皆不取用。再說這綠葉,即是小芥菜,為求薄香,亦只掐出最里的嫩芽兒來用,余者盡棄。還有這酸湯,乃是以上等越光米、金鄉蒜及銅陵姜密封酵成,其酸味比之尋常酸湯更為綿柔。”
戌甲又嘗了一口,心里覺著這閽大人所言雖有夸大,卻也大致像那么回事兒。這酸湯魚本就是百姓常吃的家常菜,未上山之前,戌甲也沒少吃。只是無論怎么回憶,也找不出有哪一次吃到的酸湯魚能如眼前碗中的這般美味。
既是開胃菜,小碗中就沒有幾片魚肉,很快便下了肚。侍女們上來收撿了餐具,沒過一會兒,又端上另一小碗熱菜,并一杯清水。眾人先端起清水喝了一口,再動湯匙取食。戌甲細細看了看,小碗中盛著一個獅子頭并幾根菜心。僅湊近些便能聞到極妙香氣,以湯匙輕壓卻不碎,斜沿切入取一匙入口,味道更是甚美。這一口獅子頭中,能品出鮮肉的肥美、活雞的鮮嫩、河蝦的甘滋以及湖蟹的醇香。再輔以碗中高湯過喉入腹,真個叫人舒服得緊。
獅子頭食用完畢,再端上來的卻是大盤,一桌僅一盤。待侍女揭開盤蓋一看,原來是一尾不小的蒸魚。見了盤中的魚,史巒語出驚奇道:“嘶,這盤中盛的莫不是鰣魚?”
閽大人伸出大拇指贊道:“上仙好眼力,盤中的便是自江中所撈的鰣魚。每桌上的一尾鰣魚皆為六斤左右大小,肥而不老,乃上品中的上品。”
聽聞此話,凡略曉鰣魚者皆微有驚嘆聲。史巒搖頭笑著,對閽大人說道:“大人實在是太破費了,這江中鰣魚雖是山下凡魚,然論及珍貴便是較之山上靈魚亦不遑多讓,我等實不敢當,實不敢當吶。”
閽大人連忙擺手,笑著說道:“哪里,哪里。難得諸位上仙蒞臨,本州官民一致深感榮幸,還唯恐有招待不周之處。來,來,來,諸位上仙請用。”
史巒點頭示意,便取筷撥下一片魚肉送入口中。咀嚼片刻之后,睜眼夸贊道:“不虧是江河三鮮之一,果然名不虛傳。可否告知此魚是如何烹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