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塚子輕哼了一聲,說道:“靈封谷內到底狀況如何,我曾去了解過。也聽到過一個說法,便是不須什么奇謀妙計,只按部就班地去打,打不過就退。不管戰場如何排布,都不至令大半弟子命喪谷內。”
看了戌甲一眼,趙塚子接著說道:“你那時能從靈封谷出來,其實也是運氣。浮空山那邊分心別處,只往此一處谷內投進了一部分人手,五盟其他各家更是不盡力。若然浮空山投入多些,五盟隨之更盡力些。你們那隊伍怕是一戰大敗之后,連半條命都剩不下,縱然請下了貪狼星君,怕是也回天無力了。”
跟著,趙塚子抬頭看了看天上的一輪明月,又冷哼了一聲,說道:“庸人再是如何不堪,也比鳥人要強上百倍、千倍。俱是庸人,尚能坐以待時,指望著早晚再出個如貪狼星君那般的圣賢引路、解惑,大勢尚有轉圜之余地。可若俱是鳥人,那山中有利便竭澤而漁以足分肥之欲,利盡之時則又是內訌相爭之始,到頭來只將山上山下攪得一團亂起。彼時,縱然再有圣賢降下,亦難盤住大局。倘再有外山插手介入,保不齊好好一座山就要被切削成七八塊。”
戌甲此時心中忽地一閃念,便插嘴問道:“聽師傅口氣,想是知曉那位貪狼星君么?”
被戌甲這么一問,趙塚子倒是忽地察覺自己已有些失態。息了息胸中的那股子氣,才緩緩說道:“天上星辰乃地上圣賢生前之胎宮,亦是其身后之歸宿。太平之世,圣賢不顯。唯治亂交替之際,方有圣賢之名播于世間。而星辰又各有其性,依其性以定其所出圣賢之命。故而,只消找出過往歷次治亂交替之時現世的圣賢,將其身前大事與星辰之性做一比對,便可大致框出此圣賢為哪幾人之一。再搜尋些人事細處補描一番,便可繪出圣相,一眼認出究竟是誰。”
戌甲一聽,沒來由地心中一急,連忙問道:“那敢問師傅,天上的貪狼星昔年落在地上之時,究竟是化作誰了?”
趙塚子卻搖了搖頭,只說道:“既已將方法說與你聽了,便當自去查找,還要問我作甚?”
戌甲沖動之下,自討了個沒趣,便也如方才趙塚子那般,算是冷靜了下來。再細細想來,確是覺著路數方法已然指明,自去找尋答案應是不難。朝趙塚子笑了笑,意在解嘲。而后,便不再插嘴。
只是,趙塚子也沒了多少說話的興致,師徒二人便默然一路走完后面的路。到了住處門前,趙塚子抬手貼在門板上,卻遲遲不推開門進去。隨后,又轉身走到仍站在原地的戌甲身前,問道:“你可想好了,果真要在學堂呆上一段時日么?”
沉默片刻,戌甲答道:“我已然被驚府那邊晾著了,不回學堂這邊,又有哪里可去?”
趙塚子便說道:“那明日清晨去演武場那里等著,我領你去認一認師弟們,以后少不得要你帶一帶他們。”
說完,趙塚子轉身推門進了屋。今日事情本已不少,戌甲不愿再多想,便快步也回了住處。只是,進了屋子,見到屋中陳設與往日一般無二,漸漸沒了打坐調息的興致。只將床榻稍稍整理了,便合衣躺下,閉上雙眼,睡了過去。
再一睜眼,戌甲發覺天已亮,自己竟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連忙收拾一番,出門趕往演武場。到了地方,遠遠見到趙塚子與趙壘子二人正照看著弟子們習練拳腳功夫。二人已然察覺到,趙塚子往戌甲方向瞟了一眼,便仍舊照看著弟子們,倒是趙壘子伸手朝戌甲招呼。戌甲幾步跑了過去,先到趙壘子身前,拱手致歉道:“昨晚睡得沉,早上起晚了,故而來遲,還請師叔見諒。”
趙壘子微微笑了笑,說道:“還不算遲,這里也是剛開始練,去見過你師傅。”
戌甲謝過趙壘子,又走到趙塚子身旁。正要開口,卻聽趙塚子先問道:“可曾做了什么好夢么?”
戌甲更覺難堪,只得訕訕然答道:“睡得極沉,一睜眼便天亮了,”
趙塚子卻似并非在嘲諷于戌甲,說道:“能睡得沉是好事,以后也不必每晚調息打坐,想睡了大可睡上一覺。好了,你且在一旁看著,等這套拳打完了再說。”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弟子們將一套功夫打完。趙壘子走到眾弟子面前,高聲說道:“認識一下,這位是你們師伯的弟子戌甲。”
說完,側過身去,眼神示意戌甲上前。待戌甲走到身旁,趙壘子接著說道:“你們戌甲師兄當年便通過了年試,所以不要覺著通過年試是一件遙不可及之事。說通過年試很難,這確是不假。可只要安心修練,人人皆有通過的可能。”
言罷,趙壘子轉過頭,朝趙塚子問道:“是否讓戌甲現在就領著他們去練一練?”
見趙塚子點頭同意,便又小聲問戌甲道:“你看領著師弟們練什么好?”
戌甲看了眾弟子一眼,又低頭想了想,這才答道:“回師叔的話,我還在學堂之時,在眼下這個時辰多是跑湖去了。不如由我領著師弟們去湖邊跑上幾個來回?”
征得趙塚子同意之后,趙壘子便讓眾弟子雖戌甲跑湖去了。看著戌甲及眾弟子遠去的身影,趙壘子湊到趙塚子身旁,微露笑容,輕聲說道:“師兄,能一覺睡到天亮,看來你這寶貝徒弟確是喜愛學堂。比不得有些弟子,整日里練功打坐,就想著能早些離開這里。”
趙塚子稍顯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你若有本事能將那些弟子送去對面,看還有幾人想著早些離開?至于戌甲,又沒個本事,還哪里算得什么寶貝。”
趙壘子一聽,更笑了起來,說道:“師兄,最近這么些年里,你就只收了這一個徒弟。縱是本事再不濟,終歸將來是要給你送終的,怎么不算寶貝?”
趙塚子微微搖頭,看了一眼趙壘子,說道:“戌甲天賦平平,若然日后遲遲登不了仙,怕是活不到給我送終之日,便自己先走了。”
趙壘子嗯了一聲,說道:“話雖如此,可畢竟登不登不了仙不全在天賦如何,倘是命中有那機緣,便是天賦差點也能登仙。若登仙只憑天賦,那這山上登仙人的面孔怕是得換去一半。我們幾個師兄弟里想來也就你與大師兄能登得了仙。”
聽了這話,趙塚子轉頭盯著趙壘子好一陣子。終究還是將頭轉了回去,微微擺了擺手,說道:“昔日之事就莫再提了。至于戌甲,一切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