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起笑容,鄔憂再問道:“那若是我接了這機會,日后卻不受那抬舉。彼時,會如何?”
戌甲抬頭想了想,答道:“不會如何。”
見鄔憂面露不解之色,戌甲便說道:“既能拉你上去,便自有手段打發(fā)你回來。不過,你好歹是內(nèi)名冊上的人,眼下算是稍有些分量。只要沒犯了太歲,便是不接那抬舉,也不至于遭人如何迫害,多不過是要受些顏面上的委屈罷了。”
聽完戌甲這一番說法,鄔憂思忖片刻,問道:“你也上了內(nèi)名冊,會有人抬舉你么?”
戌甲笑了笑,反問道:“換作是你,愿意抬舉我么?”
鄔憂先是不解,想了一陣子,漸漸明白過來,也笑了笑,答道:“似你這般不聽話的,換做是我,也必定不愿抬舉。”
戌甲跟著笑了笑,卻又輕輕一聲嘆息,說道:“其實,跟你這么一聊,倒是讓我明白過來。早前,便已有過人想抬舉我。”
鄔憂想了想,問道:“可是指驚府那邊一直由著你在差事上我行我素么?”
戌甲看向鄔憂,說道:“不是么?若以旁人眼光來看,似我那般作為其實已相當過分。可干事長卻由著我多時,甚至還曾幾次出言勸我。便是這次將我晾起,亦未對我惡言相向。這不是背后有人授意,又會是什么?”
鄔憂點了點頭,說道:“倒也是。那如今將你晾起,便是不愿再抬舉你了么?”
戌甲搖了搖頭,說道:“我連究竟是何人要抬舉自己都不知,又如何猜得出?只是,不抬舉興許倒是好事,免得無端惹上些事。”
一陣沉默,鄔憂開口問道:“戌甲,我有些不解了。聽你方才語氣,似已非僅僅不喜抬舉,而是頗有些厭惡之意,這究竟是為何?”
被如此一問,戌甲倒是不及回答。想了一陣子,也未想清楚,只得答道:“若是真有別意,那與其說是厭惡,倒不如說是懼怕。”
鄔憂眉頭一皺,問道:“懼怕?懼怕什么?你怎地會生出這般心思?”
戌甲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說道:“我也不知幾時生出的這般心思。只是,覺著一朝真要受了抬舉,那必定是要拿出什么東西去換。縱是父母之恩,尚須以孝順之情去換。何況他人之力,又豈會平白無故借與用之?”
鄔憂長噓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聽你這么一說,倒是令我也生出了幾分畏懼。要不然,我便推了這機會?”
戌甲趕緊擺手,說道:“我也只是這么一說,亦無甚真憑實據(jù),皆是些猜測。能去上面一層學堂修練,終究是難得。縱然,日后真被打發(fā)回來了,好歹也能漲些見識,莫要錯過機會。再說了,依著我那大師伯的心思,你若真推了機會不去,到時如何面對于他?”
戌甲一番話確是有理,鄔憂想了想,也點了點頭。此刻,忽地察覺到什么,鄔憂又問道:“平日里一直都喊什么你師傅,怎地今天卻改了稱呼,喚作大師伯這般親熱了?”
聽鄔憂這般調(diào)侃,戌甲卻并未笑起來,只淡淡地答道:“你來之前,與師叔談心,聽師叔說起過些事。”
鄔憂一拍戌甲肩膀,微笑著問道:“既如此,那以后當著你的面,我也改口稱你師傅為師叔如何?”
戌甲這才又笑了起來,說道:“那自然是好。只是,要提防著點,莫讓我?guī)煾德犚娏恕km說我愈發(fā)覺著他心里未必真對大師伯有多么怨恨,可畢竟還未改口,我這做徒弟的也不好拂了他面子。”
鄔憂笑了笑,連說了幾個是。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湖面,沉默了片刻,說道:“戌甲,還記得么?當初身在靈封谷之時,你曾嘆身不由己,一頁命令便可定了自己生死。如今回了山,卻還是那般感受。”
戌甲看了鄔憂一眼,知其還有話說,便沒有開口說話,只安靜聽著。鄔憂盯著湖面又看了一會兒,接著說道:“以前,總覺著修練辛苦,求仙登仙實在萬分困難。世間之事,再難也莫能難過于此。認為這世間之所以登仙者寥寥無幾,乃是因能沉得下性子,耐得住這份辛苦困難者極少之故。可上山之后,卻漸漸地覺著不全是那么一回事。”
說到這里,鄔憂又看向戌甲。走到鄔憂身邊坐下,戌甲閉了閉眼,埋頭想了想,說道:“當然不全是那么一回事。若想成仙,自然必須辛苦修練。可僅僅于此,卻是遠遠不夠。登仙之難,難在修練辛苦,卻非只在修練辛苦,還有比之更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