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兔一聽,自然回味過來。抬指虛戳戌甲幾下,佯裝埋怨道:“師弟,這一趟好歹算是半條性命換來,又難得那邊有同門寄托。換作他人,必定十分珍視,你卻如何就輕棄了?”
戌甲笑了笑,說道:“八字與那邊風水不合,還是離遠些好。”
三人笑了一陣,戌甲又問道:“師姐,怎的不見師姑?得有些時日未見到師姑與兩位師姐了。”
顧兔答道:“前時師傅領著我與師妹一直在浮空山那邊,待大體事了,只留一人維持聯絡即可。我與師妹輪替留下,此番輪到師妹,我便隨師傅回山了。方才有人來尋師傅,說了幾句話,師傅便隨來人一齊出門了。”
戌甲問道:“那幾時能回?來時師叔還囑我問候師姑一聲。”
顧兔答道:“不知幾時回來。你既來了,心意也就到了。待師傅回來,我代你問候便是了。”
又聊了幾句,聊回浮空山之時,潘蜀椒問道:“戌甲,你在浮空山那些時日,可曾觀看過那邊藥學?覺著技藝如何?”
戌甲思忖了一會兒,答道:“我倒還真留意過一二。比之獨立山,那邊重療不重養。遇危急而求速治,為其所長。趨緩之后,卻不及獨立山調養得精細。然正因其速,可少費時日,少受苦痛,故其藥學能成世間顯學。獨立山與其相比是真真不及也。”
顧兔聽完,接過話去,說道:“師傅曾說過,浮空山之藥學重枝輕干,其察微之技精妙絕倫。而獨立山有表里之說,好論藥石通根,以求完治,更強體以御將染之疾。然由表方能及里,以浮空山之技尚僅淺知表之二三,又何談及里?獨立山雖有前人所遺先驗之學,談及表里卻僅止霧里看花,可臨摹而不可解析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獨立山欲振發藥學,仍須鑒習浮空山之技藝,層遞剖析,并與先驗之學互試印證,以糾偏查漏。如此這般,日后或深明病衰傷殘之理。”
聽到此處,戌甲想到一事。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姐,冒昧問一句。倘是日后要長駐浮空山,你與玉桂師姐會散功重修么?”
顧兔疊掌于膝,想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我與師妹私下已聊過多次,眼下終究是拿不定主意,只好邊走邊看。”
戌甲說道:“一山之技須搭一山之法。只學浮空山之技卻不修練浮空山道法,終是難盡全功。”
顧兔看向戌甲,問道:“師弟之意是該散功重修么?”
戌甲卻搖了搖頭,說道:“師姐欲使我來拿主意,卻是不能了。此番去浮空山,在那邊見到了未曾謀面的趙籬子師兄。曾與師兄有過交談,得知了些昔年往投浮空山的弟子如今是何處境。憑心而論,若其有十分才華,在那邊至多僅有五六分寬敞供其伸展,天賦愈高者便愈顯可惜。可若是留在獨立山卻不得提攜助推,以致無處可盡情施展,則怕是連二三分才華都難吐露,荒廢了天賦心氣,更是意難平復。兩位師姐之天賦皆是出類拔萃,二擇其一之時,當慎之又慎。”
顧兔一時無言,倒是潘蜀椒說道:“戌甲所言甚是,師妹須早定去留。憑師妹之天賦,若無甚意外,登仙也就不出這二三十年了。若是久拖不決,一旦登了仙,再想散功便大大不妙了。前功盡棄不說,散功之險更遠甚求仙之境。一朝不慎,便是仙途盡斷,兩頭空空。”
顧兔搖了搖頭,說道:“師兄所言甚是,可眼下確是難下決斷。”
戌甲接過話來,問道:“可是師姑那邊不愿么?”
顧兔看了戌甲一眼,長吁一口氣,答道:“雖未明言,可我與師妹皆聽出弦外之音。”
戌甲沉吟片刻,說道:“師姐若是真想留在浮空山,以便日后有所伸展,還是早下決心的好。若是覺著不便與師姑明言,不如我去試試托師傅帶話給師姑?”
潘蜀椒一聽,笑道:“哪里要這般彎彎繞?師妹若有話,自會當面說與師傅聽。縱使心中不愿,師傅亦不會惱怒,至多不過是再規勸幾句。倘是規勸不住,少不得還要千叮萬囑一番。”
戌甲欠了欠身,笑道:“是我唐突了,師姐莫怪。”
顧兔也笑道:“我謝你關心還來不及,又怎會怪你?”
三人又笑談了好一陣子,眼見時辰久了,戌甲不愿久擾,便辭了顧、潘二人,出學堂徑直回住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