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甲側(cè)過臉看去,見百姓又讓出一條道,幾個人正朝自己這邊走來。領(lǐng)頭的便是半月前來衙門頒旨平亂的那人,怪不得聲音聽著覺得耳熟。這人的面子顯然搪塞不得,戌甲手臂微微彎曲一送扔到地上,被扣的人踉蹌好幾步才站穩(wěn),跟著馬上朝來人躬身致意,還欲說上幾句。那人抬手止住說話的勢頭,走到戌甲身前,盯著看了幾眼。
見戌甲側(cè)過眼神,不與之對視,那人走到正門下,大聲說道:“剛剛發(fā)生的事我已大致知曉,傷者已經(jīng)被安排就醫(yī),料無性命之虞。待將前因后果弄清之后,若衙門處置果有不當(dāng),自當(dāng)酌情給予傷者賠償。目下仍請各位抓緊時間進(jìn)衙門領(lǐng)取銀期票,早些把事了結(jié),日后也好早些換到補償銀。”
話已說到這兒,百姓便不再鬧了。那人走進(jìn)衙門,令一干大人及差役加擺桌椅陳設(shè),務(wù)必盡快將銀期票發(fā)放完,隨后便領(lǐng)著戌甲四人及那個被埋的一齊守在院中。感覺到臉上落有目光,戌甲側(cè)目看去,果然是那被自己掐后脖的人在面有不善地看著自己。戌甲抬起前臂,緊攥拳頭,并投之以余光厲色。站在前方中間的那人自然感覺得到,故意將垂落的兩手負(fù)于背后,并干咳了兩聲,遂止住了二人的暗中較量。
過了一個多時辰,銀期票已發(fā)放完畢。那人上前走到正門口,拱手送走最后一些百姓。而后轉(zhuǎn)回院內(nèi),看向那個被自己救下的人,說道:“還不走,呆在這兒等著領(lǐng)功?”
那個人趕緊躬身賠罪,連說了幾個是字,頭也不回地就出了衙門大門。接著,那人又走到戌甲面前,說道:“在山上學(xué)了點本事,就著急露幾手顯擺?叫你來是護衛(wèi)衙門周全,不是當(dāng)打手的!”
戌甲心知理虧,只得賠罪認(rèn)錯。那人背過身想了一會兒,又說道:“就憑今日之事,在你身上記一過是肯定的了。我會去找史巒說,讓他另外遣人來接替你的位置,此間事了之后,你便回住處老實呆著。”
衙門事畢之后,四人回到住處,見到史巒已在外面等候。以眼色示意另外三人散去之后,史巒沉聲對戌甲說道:“今日之事我已知曉,你的做法有些不甚妥當(dāng),然到底是情急之下事出有因,我也不好再多說些什么。往后的時日你就呆在這里,哪里都不要走動,等這趟差了結(jié)再一同回山。”
戌甲低頭稱是,拱手送史巒離開。走了沒幾步,史巒轉(zhuǎn)身回來,又對戌甲說道:“回山之后,上面少不得會因今日之事而記上一筆,你須心中有數(shù),可明白?”
戌甲點了點頭,史巒嘆了口氣,拍了拍戌甲的肩膀,便轉(zhuǎn)身離去。之后的幾日,戌甲便獨立留在住處,或是站樁打拳,或是熟悉控火。覺得煩悶了就在附近尋一處草地躺下,直直地望著天空許久。不同于山上各層那種布置出來的天空,在山下看到的是與在山頂仰望所見一樣的、真正的天空,是萬千生民共同的天空。
迷迷糊糊間,戌甲覺得有人正朝自己走來。睜開眼,側(cè)過臉看去,原來是單源。坐起身來,朝單源點了點頭,卻仍是盤坐在地上。單源也在旁邊尋了處地坐下,笑著問道:“有一陣子沒見了,怎地過得這般悠閑了?”
戌甲沒有回答,倒是反問道:“我本已是個無事之人了,倒是你怎么有空閑逛起來?”
單源調(diào)了調(diào)坐姿,而后答道:“在衙門開始換銀子前,沒有什么要緊的事要做了。眼下也就各衙門每日分派一人前去盯著,三四日一輪換,我昨日才交了一輪差,下一趟且等。”
見戌甲不說話,單源又說道:“換票那日你身上的事,這些天里大家也都漸漸知曉了,你也別太放在心上。我聽這里好些人議論過了,大多覺得當(dāng)日你所做并無大錯。尤其是最后那下子,硬是把亂子給暫時壓住了。要是沒魄力站出去,由著情勢被越挑越亂,那只會更難收場。”
抬眼看了看單源,又低下頭去,戌甲看著青草,說道:“不必安慰我,好意心領(lǐng)了。回山之后將會如何,史巒還有在衙門頒旨的那人都與我說過了。我倒不是害怕日后會如何挨罰,只是一想起當(dāng)時的情狀就覺著心氣難以平順。”
單源并不開口,就靜靜地等著。戌甲抬頭望了一眼天,接著說道:“百姓討要該得的銀子,這本是有理之事。可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后面推波助瀾,竟硬生生搞成了無理之事。那些人甚至還想用百姓的血來污人清白,簡直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