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拈鬢角瓣未離,嬌蝶落指采花蜜。
沾墨柳葉臥鳳眼,上釉玉山懸絳唇。
細觀手卷筆深淺,方知不是畫中人。
聽戌甲果真吟出了詩,鄔憂啞然無語。抬頭看向來時方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說道:“嗯……,回想一下,那昶清的體態、樣貌還真有幾分詩中的意思。不過,我還是弄不明白,你究竟哪里不對勁兒了,身為堂堂男兒竟會專為男子作詩以贊其俊美,不覺惡心么?”
戌甲卻不以為然,白了鄔憂一眼,說道:“哪里就惡心了,分明是你小器,心里容不下長相比自己好的。再說了,那昶清男生女相,偏就是那種男子、女子見了都歡喜的模樣。我剛才吟詩,也不過是順應天性而為之罷了。”
鄔憂趕緊擺了擺手,說道:“得……得,算我說錯話了,我說不過你。下回再遇上了,我一定尾隨跟蹤,找到他常去之處,然后消息告知于你,好讓你過來看個夠。”
戌甲卻哈哈大笑,說道:“你要真有那膽子尾隨于他,我就敢過來看。你有那膽子么,有么?”
鄔憂趕緊扭過頭去,不接戌甲的話茬。等笑過了一陣子,鄔憂忽然正色起來,小聲說道:“大約兩年多以前,曾聽說那昶清的仙侶出了什么事,而后被送下了山。那時也只當是玩笑消息,便沒太在意。現在回想起來,確實再沒見到過那仙侶,見到的昶清也是一直如剛才那般獨來獨往的樣子。”
幾句話一說,二人皆神色微黯。倒不是說此刻二人對那昶清有如何好感,故而為之惋惜。而是上了山的都不由地厭惡乃至懼怕聽到“被送下山去”之類的話,仿佛要被打入深牢一般,心有戚戚焉罷了。
有一句沒一句地又聊了一會兒,二人便分開。戌甲直接跑去藥房,這些日子一來,他一直在那里幫忙煉制藥胚。最近在傳一個消息,說是山外的一處大的靈封谷似有解封之相,所以山上在為入谷做準備。
先說這靈封谷,并非單指一處,而是一類地方的泛稱。世間仙山之間多有磅礴且混亂的靈氣流淌,尋常活物皆不得入,縱是山上仙人亦不敢擅入。然天地有造化,每隔一些年月,一些谷地中的靈氣會被暫時沖淡,此時便可進入。反過來講,未被沖淡之時,谷地不得入,猶如被亂靈所封,因而被稱為靈封谷。
再說為何要入谷,那些山外的亂靈雖十分危險,卻終歸是靈氣。在其經年流淌之處,必然會生出各樣靈材乃至靈寶,進入靈封谷就是為了搜尋這些。戌甲在書冊中讀到過,過往的漫長歲月中,曾因出入靈封谷而激起過無數仙山之間的爭斗,乃至于引發起慘烈的仙戰,令大小仙山多有損失。之后,尚存的幾座最大仙山便坐下來,共同商量并定下了一個規矩。即有靈封谷解封之時,各座仙山仍可派人前往,但所派之人須限定修為,以免因出現修為高深者傷亡而致使爭斗加劇,最終再次引發仙戰。一開始時,將修為限定在道法六層,后又因幾次爭斗險些引發仙戰,而將限定壓到了五層,時至今日,則已壓到了四層。剛上山時聽說到的那些求仙人山外喪命的傳聞,其中大半便來源于此。知曉了這些東西以后,戌甲更加明白了當初趙塚子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有何用意。
只是鄔憂卻有些不同說法,按他的意思講,限定修為是明智之舉,壓至五層也算是情勢所迫,可再往下壓到四層,那就另有里面的意思了。多數仙山的道法從一層練至四層,只要中途不遇意外,幾乎所有人都能按部就班地練成,無非稍有些快慢區別罷了。可五層道法就沒有這么一說了,練不練得成誰都說不準,且就過往經驗來說,能練成的也確屬少數。因此,鄔憂認為壓到四層,就是各座仙山的大仙們在拿求仙人作消耗之用,縱是沒了也不心疼,還不用親身涉險。
鄔憂的意思,戌甲自然明白,甚至還進一步想到,會被派上入谷差事的恐怕多是些沒什么出身的求仙人,那些有出身的則不會被派去犯險。這也不是亂猜瞎想,從以往經歷過的差事就能看得出來。
忙了幾個月之后,忽然又緩了下來。跟著便有傳言,說那處大的靈封谷一時尚不會解封,須至少再等二十年。戌甲與鄔憂一合計,至少二十年內不會被派上入谷的差,算不得是壞事。有這二十年時間,好歹自己能多做些準備。而藥房里也恢復往日的樣子,不過連著幾次年試通過了好些弟子,藥學的名氣也更響亮了些,因此這藥房里的新弟子也眼看著越來越多。戌甲幾次碰到過要把藥爐讓與新弟子使用,以供其學習。那時便只得坐到一旁看著,再想想體學那邊略顯荒涼的樣子,心中真不是個滋味。
夜色降臨,各處的人群漸漸散去,學堂內變得靜悄悄。在湖的那邊,一名男子自林子里出來,走到了湖邊,望著湖水若有所思。良久,男子那雙白皙的手掌中,左右各多出了一把型制相同且秀氣的短細刀刃。兩手朝前一伸,刀刃浮于掌上,手指一動,兩把刀刃唰地一下飛向湖面。待刃尖同時觸及湖水之時,陡然朝上飛離,兩把刀刃如同藤蔓一般互相糾纏著,一起飛進漆黑的夜空中。男子手指再一動,兩三下眨眼的工夫,刀刃又飛回掌中。輕輕捏住,兩手互進,將兩把刀刃比在一起。低下頭,看著眼前的一對刀刃,男子的眼神愈發地孤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