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帳之后,眾人陸續離去。一大隊指揮卻仍安坐原地,掏出腰間小口袋,伸指進口袋中夾出靈豆送入嘴里,嚼得咔咔作響。三大隊指揮也未離去,卻走到一大隊指揮身旁,問道:“方才怎地愿意出頭了?”
一大隊指揮卻搖了搖頭,答道:“分明是你出頭,我不過是跟在你身后罷了。”
咽下靈豆,一大隊指揮又隨口問道:“適才商議之時,大監事似是有些異樣。雖仍就瞧著恭敬,言語間卻與師先生疏離了些,可是我想多了么?”
三大隊指揮冷哼了一聲,反問道:“都那般明顯了,還來問我?”
不待一大隊指揮接話,三大隊指揮又冷哼了一聲,說道:“想那老奸巨猾的何師勞定是在琢磨些什么,怕是仍惦記著如何變個法子去五盟那里乞降。”
聽到此言,一大隊指揮不禁啞然。只得又夾出幾粒靈豆送進嘴去,邊嚼邊說道:“大監事不過先前去那邊談過一次罷了。雖未談成,卻也未令隊伍損失些什么。怎地令你生出這許多看法來了?”
三大隊指揮伸了伸拳頭,說道:“打都不敢打,還談什么談?”
一大隊指揮笑了笑,一邊扎起小口袋,一邊說道:“大監事也不過是受總管之托罷了。況且,你我都是只管如何去打,打與不打就莫要去管了。少沾惹那些事,身心才能長保康健。”
聽到這些,三大隊指揮覺著多說無益,便起身想走。剛走出兩步,忽然停住,背對著說道:“別總覺得自己心里沒那份念想,便能躲開那些糟心事,指不定便哪天真栽在他手里了。”
一大隊指揮仍就笑了笑,說道:“照著方子抓藥就行,至于最后煎煮成什么樣,那就全看命里造化了。”
葒苗因被分派了事,便暫且先行離開,貪狼星君獨自四處看了看,又尋了一高處地方盤腿坐下,時而仰望天空,時而低頭掐算,又偶發嘆息之聲。約莫兩三個時辰后,處置事宜完畢,葒苗返回并找到貪狼星君。正要請示一二,卻先被貪狼星君問道:“對俯仰派你是如何看法?”
葒苗一時不明所以,不好作答。貪狼星君笑了笑,說道:“先前便幾次聽過,也曾詳問過。方才四處看看,又見有人于此時議論這俯仰派,好奇之心再生,便想到問一問你。”
葒苗思忖片刻,緩緩說道:“人各有志,亦各有時,不便評說。”
貪狼星君嗯了一聲,又問道:“你以為俯仰二字應為何意?”
問罷,抬手示意葒苗隨自己坐下。尋了一處地方坐下,低頭想了想,葒苗這才答道:“仰天俯地,以求天地至理。人明其理,則天下得治。”
貪狼星君哈哈一笑,連說解得好,卻又說解得不全。葒苗自然拱手求教,便聽到星君如此解道:“天高地闊,縱仙亦不可盡明其理。不能盡明其理,不能盡治天下。明幾分理,可治幾分天下。然明理賴智識,而仙之能在力不在智。故仙欲治天下,須求助于人。聚人之智識,則明理多,則天下可治者多。”
頓了頓,貪狼星君又說道:“聽聞那俯仰派之俯仰二字意為俯視凡人如螻蟻,而仰望別山如天。然天之所轄無垠無限,豈區區一山可遮蔽之?又地之所載繽紛萬千,豈螻蟻一物可盡喻之?先不論是非善惡,單看格局甚小,絕不足以成大事。”
葒苗再拱手,正說道:“謝先生教誨,晚輩一定……。”
貪狼星君卻笑著揮了揮手,說道:“莫要一口一個晚輩,一口一句教誨。長幼乃天定,非憑本事,無所謂尊卑。這些時日我隨你增添了不少見識,你亦有教于我,要說教誨也是彼此、彼此。”
說完,貪狼星君站起身,葒苗亦跟著起身。環視周圍一圈,貪狼星君問道:“各處布置得如何了?”
葒苗答道:“按大指揮的話,照著打決戰的模樣來預備。眼下已將事宜分派至各細處,再有一日半日便可大致處置妥當。”
貪狼星君點了點頭,說道:“此時準備得越細致,彼時要開打了才越有把握。這隊伍能一路到此,也虧得有細致之人勞心傷神,周旋于百忙之中而從未漏掛一事。若果能平安出了這靈封谷,隊伍眾人皆該心中謝過此人。”
葒苗自是明白話中之意,卻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換個話,問道:“先生還有何要問的么?”
貪狼星君擺了擺手,說道:“遇上事了,才會有問的。眼下無事,我去各處看看。你若還有事,自去處置。若無事,便好生歇息著。這一趟情勢逼人,開拔之后,怕是途中再難有多少機會休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