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一個個都走完的時候,張得法卻還沒有走的意思,他似乎在等待什么。果然,二嫂陳鳳領著侄女王梅影和女婿張金水過來了,張金水嘻笑著給王滿倉、張得法還有王來好父子讓了煙,這才坐了下來,直接說道:“三叔,拉車這活,我能干,你孩子我經受過這幾次沉痛的教訓,早改了,你就放心吧,這一回,我肯定會好好干的。”看來,他們叔侄是有所準備的。
王滿倉并沒有接侄女婿張金水的話,而是看了妹夫張得法一眼,說道:“你在縣社機關也干這么長時間了,管理上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縣上只給生產站運輸隊十個整指標,生產站派去個康更立當黨小組長,派去個李巧云當會計,這下面八個人,我、滿林、旺富、旺貴、還有松善,咱家占了五個了,其他三個是麻二進、袁喜、渠茍蛋,而且都是隊長,你說,讓我把誰拿掉?”
“那還用說,干脆把那個渠茍蛋拿掉算了,他和我們又沒有什么關系,拿掉他,他又不會說什么,他有錢掙,那就是高看他了。”還沒有等王滿倉回答,陳鳳便迫不及待地說出了口。
“福旺他娘,男人們說話,你少說兩句中不?”蘇子蓮截住了陳鳳的話,對于二兒子王滿囤和兒媳陳鳳給孫女王梅影攀高枝找的這個女婿,蘇子蓮并不滿意,張金水的瘦猴子樣,一看便不是那種實在人。
見妹夫張得法不說話了,王滿倉又說道:“你也知道,這十個人的手續都報批過了,把哪個扒下來,又咋跟人家說呢?這事,我王滿倉做不來。你更知道,我能當這個家?李俊才又是那種直杠頭,讓金水去,他會同意?”
王滿倉說得都是事實,縣社能一下子把八個指標全部給他,不得不說是個奇跡,各個副主任、股室主任、各站主任、副主任、機關同志等等,誰沒有個三親四故、七大妗子八大姨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想著這幾個指標呢,可憑著李俊才一句話,我是招工人的,不是招爺爺奶奶的,便堵住了眾人的口,這個時候,讓自己找李俊才開口說張金水的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張不開那張嘴的。
“要不這樣,我再活動個指標,你們運輸隊收下他就是了,讓他在運輸隊干活,也好有個照應,他聽你的話,說不定就學好了呢。”張得法吞吞吐吐地說道。
“叔,原先是孩子年輕,我這次肯定會學好的,就給他這一次機會吧。”王梅影流淚了,對于自己男人,她是恨鐵不成鋼,可為了孩子,她多么希望他能走上正路。
“老三,他姑父說這,我看就中,這一回嫂子也不獅子大開口了,金水這樣子,也當不了官,就讓他當個普通員工就行,他姑父,就這樣定了吧,孩子指標這事,就全靠你了。”陳鳳的胖臉,寫滿了笑意,看來他們肯定是事先排練好的。
張得法也已經站起身子來,說道:“三哥,那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就先回城里去了,滿箱一個人在家,辰昌今兒個也回來了,我還沒有見到他呢。”
一說起蘇辰昌,院子里的人似乎淡忘了張金水的事,王來好笑著問張得法:“得法姑爺,俊姑娘啥時候辦喜事啊,你可不能當老鱉一,咱達摩嶺王家人口多,你在縣城可要擺大桌啊,我們還等著給俊姑娘添箱(上禮)呢。”
張得法笑了起來,對于這個女婿,他還是挺滿意的,對王來好說道:“大桌,肯定得擺,至于婚事嗎,還沒有給辰昌他爹說好呢,這幾天,他們哥仨來看他小姑哩,到時候,咱就一起說說俊這事,這又是舅、又是姥爺哩,門檻能邁得過去?你放心,你放心,來好,給你準備著好酒哩。”張得法笑著,推上了車子,又從布袋里掏出一盒香煙來,撕開了封,便向寨門口走去。外面響起一片喧嘩聲音,那是寨上的人在給張得法這個老姑爺開玩笑了。
王來好他們出工去了,王滿倉推出自行車,也要走了,蘇子蓮擔心地說:“倉,金水那孩子,不適合到運輸隊去,他會把運輸隊給你搗個稀爛,這孩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還是提前把他支開好,嘿,梅影這一輩子,找了個他,算完了。”王滿倉點著頭,走了。
蘇子蓮的話,是真實的,這個張金水奸滑到何種程度,有幾個故事可以證明:
一、賣糧食摻沙子,大鬧糧店。前二年,張金水被牲口交易行給開除了,他閑著沒事干,就偷偷地從外地來的運煤隊那里,收了點糧食,豫東那邊耕地多、糧食產量高,運煤隊偷偷地、少量地往田縣夾帶點糧食,也是正常的事。這個張金水,總是嫌利潤太低,于是就往糧食里滲了些細沙子,等到往糧店出售的時候,他裝作很積極的樣子,等人家剛過完秤,就把糧食袋子往上邊背,邊走邊倒糧食,等到糧店的人發現他的糧食有問題后,他竟然一屁股坐在了糧食堆上,手腳亂動,不大一會,便把自己的糧食和其他糧食混在了一起,細沙也早已無影無蹤了。于是他就大鬧糧店,說工作人員故意刁難他。后來,人家瞄住了他,他再來賣糧食,人家提前驗收,他也就傻了臉,從此不再販賣糧食了。
二、機關算盡,監守自盜。他第二次參加工作到了留鎮供銷社宋寨門市部,當了個營業員,沒出三個月,他手里便又多了些活便錢,店里的其他幾個營業員覺得不正常,可一直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直到他出事之后,他才如實交代了。原來,他是在煤油缸下,偷偷地鉆了個小眼,用蠟給封死了,根本看不出來。下面埋了個瓶子,等到交班的時候,他就裝模作樣地把店里擦拭一番,偷偷地把蠟封給戳開,一天下來,一瓶子煤油就接滿了,等到他接班的時候,損耗便出來了,就這樣,他的手頭慢慢也就寬松了不少。
三、“鱉孫”原來是偷情暗號。張金水的手頭寬綽之后,便又犯起了老毛病,和村里的一個女人好上了。這個女人的男人是個礦工,上夜班的時候不在家,便是他們偷情的好時候,可他上夜班卻沒有規律,張金水也確定不了他哪一夜不在家,于是便和那女人達成了一致意見,設定了聯系暗號。張金水到他家時,先照著她家的窗戶撒一把土,如果那女人說:“鱉孫,進來吧。”那便是平安無事,可以春風一度了,如果那女人說:“哪個鱉孫啊?”那便是男人在家呢,今夜好事取消。可那一天,人家男人剛走,他便過去了,對著人家窗戶撒土,那女人感覺到自家男人還沒有走出多遠,于是說了聲:“鱉孫,就不會等一會。”張金水一聽,
心想,這女人,要玩新花樣了,于是嬉皮笑臉地說道:“鱉孫一會也不想等了,乖乖,我來了。”沒想到人家男人從廚房出來了,還沒有出門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