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桂香還是火氣不下,說道:“我說這咋啦,那是對你們好,聽說,往后都不叫生了,要搞什么計劃生育了,到時候,你們就是想生,國家也不讓你們生了,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咋辦?”
南旺已經給娘搬了一個凳子,拉著娘的手,說道:“去吧,再不去都唱完了,唱了小段子《羅成算卦》,還有《三俠五義》,熱鬧著呢,和我們這班沒有見識的人在一起干啥?”說話間,把田桂香給硬推到了門外,田桂香看了看,沒有再說什么,順勢坐到了來好老婆田玉蓮身邊,有幾個田家垴嫁到寨上的閨女也慢慢地湊了過來。
蘇子蓮見南旺把他娘支出去了,笑道:“你這個孩子,肯定有啥話要給你大說,你們說吧,我去刷鍋去。”
南旺一下子抓住奶奶的手,把奶奶摁在了桌子旁邊,說道:“奶奶,你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我說說我的想法,你給拿捏拿捏。”
王南旺又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蘇子蓮說:“想法倒是不錯,不過,你這是給供銷社干的,還是給自己干的?要是給供銷社干,成功的幾率不會太大,因為他們不可能讓你強大到超過他們,你大舅爺給我說過一句話:‘哪一天生意強大到日本人不能控制的時候,便是自己掉頭的時候。’所以,他的一生,就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一生,也就是說,你做這事,雖說不小,但同樣是在夾縫中生存的。”
王滿倉接過蘇子蓮的話說:“你奶奶說得對,意思是,你再怎么干,也只能是你財旺哥那樣的結果,干到一定程度,就只能坐守,不可能再向前發展了,因為你說話不算數,你是個伙計而不是老板。不過,時不我待,能有今天這個機會,這個平臺,我們還是要干的,至于資金、業務、關系,以及十年后如何辦等等問題,我們邊干邊解決,不能等,就是你娘剛才說的那句話,等到時候,人家不讓你生了,咋辦?”
聽了王滿倉的話,哥幾個笑了起來,王全旺說:“目前的私營經濟,只能做到個體戶這個階段,恐怕在實際操作中還有很多很多的難題,想做大做強,做得超過主體,恐怕是不可能的,最起碼十年之內,不可能。而現在,供銷社這個公有制體制,還是有一定的韌性的,如果能把獎金做成提成,問題就好解決得多了。”
王南旺笑了,說道:“小,我還沒有想到發大財那一步,只是想先把事情做起來再說。”
蘇子蓮看著子孫們高高興興的樣子,也笑了起來,說了聲:“那也得給我聽好了,做生意也好,入仕途也好,人心得放端正了,尤其是你,南旺,要回家干,奶奶支持你,但,老家有老家的規矩,這達摩嶺寨內,最大的便是親情,便是人味,得勢不能仗勢欺人,失勢不能卑躬屈膝,頤指氣使的人必遭受唾棄,盛氣凌人的人必被人踩在腳下,欺男霸女的人必走向死亡,要堂堂正正地做人,才有可能讓人尊敬你。”
就在蘇子蓮給兒孫們上課的時候,陳三好也哭著找到了他姑陳鳳,她是偷聽到婆婆和奶奶說她和東旺的事的。如今,姐姐王大妮一前一后,兩胞給他娘家哥陳德印生了四個孩子,西旺和月紅、北旺和巧云也各生了一個兒子,而做為老大的她,結婚都五六年了,卻一直沒有開懷(字意是給孩子哺乳,引申為生孩子),不急是不可能的。
“二姑,他老是喝酒,你說,這咋懷上啊?”陳三好埋怨著自己的男人王東旺。
這一次,陳鳳沒有哭,也沒有抱怨,她知道,自己的兩個兒子能混到今天這個樣子,全靠老三王滿倉,這一點,她內心里明得跟鏡兒一樣。就算是張金水,北旺也給他安排了個輕松活,讓他到化工廠管理出水池子了,還在那出水池子上蓋了幾間房子,搞成了個小洗澡堂子,工人們來洗不要錢,外人來了收一毛錢,一入秋,便有了生意,化工廠根本看不見那點錢,張金水全部收了。北旺還給他姐梅影安排了一間職工宿舍,平常是到澡堂子里打掃衛生的臨時工,一到秋冬季節,梅影便到女澡堂照護一下,也能落兩個。
陳鳳更知道,侄女陳三好為啥不會生,都是那個魔鬼害的,當時孩子還小,還根本不是一個完全的女人,就被那惡魔給玷污了。可這事,是打死也不能說的,說到天邊也不能學那個宋改成,寨子里人的舌頭根子,毒得很,象一條條的蛇信子一樣,說了東家說西家的,就連自己的婆婆,那樣一個值得尊重的人,照樣被人編排著。陳鳳想想都害怕。
“三好啊,聽我的話,這兩天,二姑帶你到正縣糊涂鎮那邊老奶奶廟去過過陰(一種與逝者溝通的巫術),那個老奶奶廟過陰的,可靈了,上一次我去那兒,他一句話便說出來,你爹沒有給你爺爺上墳,也沒有好好給你爺爺辦個周年,你這事啊,要是能破(一種免災的迷信或者巫術),咱就破破,千萬不能聽你婆子的,蘇文娟水平高,要是一眼看出是因為那事,還不……”
陳鳳沒有說下去,陳三好如同受到驚嚇一般,狠狠地點了一下頭,陳鳳的心頭,同樣是一涼,她們誰也不愿意想起那事、說起那事。她看著侄女,好大一會,才說道:“以后,對你男人好點。要知道,咱心里虧欠人家,別老是發火,發火又解決不了問題,你也沒有看看,他身邊有多少小閨女、小媳婦,哪一個不是跟燒著的火一樣,你要是再這樣跟他吵下去,他要是一喝酒,一糊涂,學了寨門外那個李江,到時候,你哭都找不著地方。”
陳三好不哭了,點了點頭,到東院去找他男人去了。王滿囤就住在王滿倉家的西側隔壁,那是解放前王廷玉給他蓋的,樣式比東院小了些,土改時,是分給了王茍妮他兩家的,后來,臭妮出嫁了,王茍妮就住在了小菜園邊的兩間土房內,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