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所有的和平與善意背后,都必然有實力作為背書,天犼不是一位超然物外的哲學家,它首先是一個的生命,而,就意味著趨利避害,意味著審時度勢,意味著在面對一個背景不明的闖入者時,優先選擇成本最低的解決方案。
想通了這一點,陳楚感到一陣輕松,這種輕松,甚至超過了之前確認自己時的釋然,因為這個推論,將天犼從一個高高在上、無法理解的神壇上拉了下來,將它還原成了一個可以被理解、可以被分析的或。
陳楚不再需要為自己是否而糾結,也不再需要為天犼的而感恩戴德,他活下來,一部分是因為自己血脈的特殊,但更重要的,是他無意中扯起了一張虎皮當大旗——風少和他背后的家族,成了他無形的護身符。
他轉過身,不再看風少,而是怔怔地望著舷窗外那片深邃的黑暗,在那個方向,巨大的金屬黑洞正在無聲地旋轉,進行著它亙古不變的儀式,此刻,在陳楚眼中,那不再是一個神秘莫測的宇宙奇觀,而是一個強大鄰居的,他甚至能想象,天犼在吞噬那些金屬殘骸的同時,或許也分出了一絲心神,在默默地自己這艘小小的飛船離開它的。
無論如何,天犼的出現,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這扇門背后,是一個遠比他想象中更加波瀾壯闊、也更加危機四伏的宇宙,他曾經以為,宇宙的生命形態,無非是像人類這樣以碳基為基礎的文明,在各自的星球上發展科技,然后走向星辰大海,而宇宙的危險,則來自于惡劣的自然環境,以及文明之間的沖突與戰爭。
但現在他知道,他錯了,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還生活著太多太多超越了概念的強大物種,有像巨龍那樣,以肉身橫渡宇宙,視星球為歇腳石的星空巨獸;有像搬山者那樣,視物理規則如無物,擁有神明般偉力的神秘族群;更有像天犼這樣,與宇宙法則融為一體,以黑洞為形態,以千年為一瞬的古老生命,它們不是,它們本身就是一種,一種,它們的存在,本身就在定義著這個宇宙的另一面。
這個宇宙,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死寂,恰恰相反,它熱鬧得可怕,只是這種,發生在人類無法觸及的維度和層面,人類駕駛著飛船,在星球之間小心翼翼地開辟航道,就像螞蟻在森林的地面上,沿著固定的路線搬運食物,它們或許能感知到森林的存在,卻永遠無法理解樹木的呼吸,無法理解鳥兒的歌唱,更無法理解隱藏在森林深處,那些猛虎與巨蟒的生存邏輯,而他,陳楚,因為一次次的意外,一次次的,被一陣狂風吹離了地面,得以短暫地瞥見了這片森林的全貌。
他看到了巨樹的年輪,聽到了百鳥的爭鳴,也感受到了猛虎的呼吸,這種瞥見,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恐懼,但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與明悟,他的人生,他的未來,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那條平坦的上去了。
活著……陳楚低聲重復著這個詞,嘴邊泛起一絲堅定的微笑。
天犼的答案,在此刻有了更深一層的含義,對于那些古老的生命來說,是它們存在的全部意義,而對于他自己,一個壽命或許同樣漫長,但心智和情感依然是的生命來說,,則意味著更多的掙扎、更多的選擇,以及更多的責任。
他看了一眼仍在奮戰僵尸的風少,心中那絲羨慕和疏離感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守護心態,或許,風少繼續這樣沒心沒肺地快樂下去,也是的意義之一。
陳楚走到主控臺前,調出了飛船的能源和系統狀態報告,數據依舊是一片混亂,導航系統徹底癱瘓,能源儲備在之前的時空亂流中消耗巨大。
前路漫漫,危機四伏。
陳楚的眼神,卻前所未有地清澈而堅定,他不知道那條通往五大星域的空間裂縫在哪里,也不知道該如何學會天犼所說的,但他知道,他必須去嘗試,去。
因為,他已經是一名看到了森林的,他再也無法假裝自己只是一只滿足于地面的螞蟻了,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那片充滿了未知生命與無盡奧秘的、活著的宇宙……
……
哈哈哈!我通關了!我通關了!!
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喜吶喊,如同在寂靜的深海中引爆了一顆深水炸彈,瞬間撕裂了駕駛艙內沉凝的思緒。
陳楚正沉浸在對宇宙、生命與自身命運的宏大思考中,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猛地從那片深邃的哲學迷霧中被拽回了現實,他轉過頭,只見風少從駕駛座上彈了起來,興奮得手舞足蹈,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風少朝陳楚做出一個擁抱勝利的夸張姿勢,臉上的表情混合著如釋重負的疲憊和登峰造極的狂喜,那張英俊的臉上,因為長時間的專注而布滿了油光,雙眼卻亮得驚人,仿佛剛剛贏得了一場決定宇宙命運的史詩級戰爭,而不是通關了一個單機小游戲,他甚至激動地在駕駛艙里跳了一段自創的、毫無章法卻充滿力量的勝利之舞,雙腳在地板上踩出的響聲,嘴里還念念有詞地哼著游戲通關時那勝利的電子音樂旋律。
最后的僵尸博士……太難了!太難了!我嘗試了三十多次!三十多次啊!風少一把抓過旁邊的一瓶營養液,像喝慶功香檳一樣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然后暢快地打了個嗝,意猶未盡地回味著,但是,最終還是倒在了我的智慧和勇氣面前!陳楚,你看到了嗎?我最后的布局,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冰凍菇和櫻桃炸彈的完美配合,簡直是藝術!
陳楚看著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心中的思緒萬千,最終只化為唇邊一抹無奈的微笑,他無法向風少解釋,就在剛才,他經歷了一場何等顛覆性的精神洗禮,他也無法告訴風少,在這片看似空無一物的宇宙空間里,正有一個以星球為食的古老生命在默默注視著他們,在風少的世界里,最大的挑戰來自虛擬的僵尸博士;而在自己的世界里,挑戰卻是整個宇宙的重量和永恒的孤獨,這種巨大的認知鴻溝,讓他只能選擇沉默與敷衍。
恭喜。陳楚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與風少那沸騰的喜悅形成了鮮明對比。
風少的興奮勁頭似乎被陳楚這盆冷水澆得稍微降了降溫,他終于從通關的狂喜中徹底清醒過來,撓了撓有些凌亂的頭發,目光投向了舷窗之外那片一成不變的深邃黑暗。
我們……現在在哪里?風少問,語氣中帶著一絲茫然,仿佛剛剛從一場漫長的大夢中醒來。
還在金屬殘骸區。陳楚回答,他的視線也隨之望向窗外。那片曾經讓他感到無比震撼的金屬墳場,此刻在他眼中已經失去了最初的神秘感,他知道,在這片墳場的中心,那個偽裝成黑洞的正在進行它亙古不變的進食,這片區域,對他們而言,已經不再是充滿未知的探索地,而是一個需要盡快離開的、強大鄰居的。
啊……還在這里?風少皺起了眉頭,游戲通關的喜悅迅速被現實的困境所取代,這么久了,找到什么線索了嗎?比如那艘失蹤飛船的航行記錄,或者任何能定位我們星際坐標的東西?
陳楚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有力:沒有。時間太久遠了,這里的環境也太惡劣,我用工程外骨骼出去探查了幾個小時,大部分電子設備都早已過了物理上的衰變期,變成了毫無價值的金屬疙瘩,而且,這片區域彌漫著強烈的背景輻射,對精密儀器的干擾非常嚴重,幾乎不可能從這些廢銅爛鐵里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數據。他刻意隱瞞了與天犼的相遇,因為他知道,解釋這一切只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和疑問,甚至可能會讓風少做出什么沖動的舉動。
這樣啊……風少臉上的興奮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符合他年齡的煩躁和不耐煩。他踱到主控臺前,看著上面依舊閃爍著紅色警報的導航系統,泄氣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之前不是說,一頭扎入這種未知金屬殘骸區的可能性很低嗎?既然這里找不到線索,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里耗著吧?能源也不是無限的。那我們就繼續進行空間跳躍吧,總比在這里坐以待斃強。
只能這樣。陳楚言簡意賅地表示了同意。這正是他深思熟慮后的決定,留在這里,不僅毫無意義,而且充滿了潛在的風險,天犼雖然暫時放過了他們,但誰也無法保證這個古老生命的耐心有多久,離開,是唯一的選擇。
盡管前路同樣充滿了未知,但至少,那代表著一種可能性,一種回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