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采訪結束時,天就陰下來了。
鉛灰色的云,沉甸甸地壓在橫店小鎮的上空。秦玉桐從電視臺大樓里出來時,風已經卷著涼意,吹得人裸露的皮膚一陣緊縮。
車開回劇組酒店,豆大的雨點便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噼里啪啦,敲在車窗上,敲得人心煩意亂。
導演在群里發了通知:大雨,外景取消,全組休息。
淺淺歡呼一聲,盤算著要去鎮上吃哪家新開的火鍋。
秦玉桐沒應聲。她靠在窗邊,看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比往常沉默。
酒店房間里開了暖氣,依舊驅不散那股子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寒意。她突然不想待在這兒。
她想去一個……誰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桐桐姐,你想吃什么?我讓酒店送上來。”淺淺問。
“不用了,”秦玉桐從衣柜里取出一件最不起眼的黑色長款風衣,又戴上棒球帽和口罩,“我出去走走。”
“下這么大雨,去哪兒啊?”
“透透氣。”
大雨沖刷下,小鎮褪去了所有浮華的偽裝,露出泥濘而真實的一面。
秦玉桐撐著一把黑傘,漫無目的地走在積水的街上。高跟鞋踩進水洼,濺起冰冷的泥水,她也毫不在意。
那年秋天,也是這樣一場冷雨。
思緒被街角一塊閃爍的霓虹燈牌打斷。
藍色的燈管勾勒出四個字:飛翔網吧。字體老舊,其中“飛”字的一捺已經不亮了,在雨幕中固執地閃著殘缺的光。
網吧。
一個對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詞。
熟悉,是因為那里藏著她整個青春期最隱秘的心事。陌生,是因為自從她成年、踏入這個圈子后,就再也沒進去過。
明明以前做完作業總想著玩,怎么后來不被年齡阻攔了,就不去了呢?
鬼使神差地,她收了傘,推開了那扇油膩膩的玻璃門。一股混雜著煙草、泡面、汗水和廉價空氣清新劑的味道,瞬間將她包裹。
這就是網吧的味道,十年如一日。
前臺坐著個染著黃毛、戴著耳機的網管,正聚精會神地打著游戲。見有人來,眼皮都懶得抬:“上網?”
秦玉桐壓低了帽檐,從錢包里抽出一張一百的,放在吧臺上。
“包個臨時機。”聲音隔著口罩,有些發悶。
網管頭也不回地操作了幾下,將一張寫著賬號密碼的熱敏紙和找零一起推給她:“隨便找個空位。”
網吧里光線昏暗,只有一排排電腦屏幕發出幽幽的光,映著一張張年輕又麻木的臉。鍵盤的敲擊聲、鼠標的點擊聲、游戲里打打殺殺的音效,還有時不時爆出的一兩句粗口,匯成一片嘈雜的交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