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之后,秦玉桐的世界里,某種支撐她長大的東西,無聲無息地塌陷了。
起初是無法接受。她會在清晨半夢半醒間,習慣性地以為能聞到樓下廚房傳來的秦奕洲為她準備早餐時那一點點咖啡的醇香。可空蕩蕩的家里,除了她再無別人。
玄關處他常穿的那雙皮鞋不見了。書房的門緊閉著,落了鎖。衣帽間里,屬于他的那一半,只剩下幾件她親手挑選卻沒來得及送出的秋冬款襯衫,像被主人遺棄的骨骸。
他真的走了。沒有爭吵,沒有解釋,只留下一句冰冷的“逾矩”,便從她的生命里,撤離得干干凈凈。
林耀的母親,那位待她如親女的阿姨,開始每天變著花樣地讓司機送來湯羹和晚餐。林耀也幾乎天天來報道,講著學校里那些不好笑的笑話。
秦玉桐只是安靜地聽,偶爾牽動一下嘴角,算作回應。
她接受了。像一株被驟然抽離了藤架的植物,無奈地,匍匐在地。她依舊上學,寫作業,甚至在吉晨雨拉著她討論最新小說劇情時,也能給出像樣的反應。
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秦玉桐那雙總是含著光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一個月就這么過去了。津市的秋天,是這座城市最美的季節。梧桐葉被秋風染成金黃,鋪滿街道,車輪碾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像一首綿長的悼亡詩。
月考成績張榜的那天,天氣格外晴好,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津市一中的光榮榜前總是最熱鬧的地方。秦玉桐的名字,從高一入學起,就從未離開過最頂端那個位置。年級第一,是她身上眾多光環里,最習以為常的一個。
“玉桐!快來看啊,放榜了!”吉晨雨拽著她的手腕,興奮地往人群里擠,“這次你肯定又是第一,賭一包辣條!”
秦玉桐被她拉著,有些心不在焉。
她其實并不在乎。秦奕洲不在,考第一又給誰看呢?那個會在她拿回成績單,眼底流露出驕傲的男人,已經不在了。
“誒?怎么回事?”吉晨雨的聲音忽然變了調。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讓真正的學神走近。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過來,帶著探究、同情,或是幸災樂禍。
秦玉桐的視線緩緩上移,越過一張張熟悉的同學的面孔,落在那張紅色的榜單上。
她看見自己的名字。
不在第一個。
不在第二個。
甚至不在第三個。
年級第七。
周圍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嗡嗡作響,卻又聽不真切。她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心臟瘋狂失速的擂鼓聲。
天,好像真的要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撥開人群的,只記得身后吉晨雨焦急的呼喊。她什么都聽不見,只想逃。
教學樓的天臺,風很大,吹得她單薄的校服獵獵作響。她扶著冰冷的欄桿,看著樓下操場上螞蟻般大小的人影,眼淚終于決堤。
不是因為區區一次考試。而是這一個月來所有被壓抑的委屈、恐慌和被拋棄感,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秦奕洲,你看到了嗎?你不要我了,我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好了。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遞上一張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