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室的墻壁是純粹的白。
白得像骨灰,也像遺忘。蘇千雪靠坐在醫療床上,閉著雙眼,但意識卻在冰冷的數據洪流中穿行。夜梟留下的信息碎片,終于在她腦海中拼湊出最后一角地圖。
一條航線。一個坐標。一座廢棄的星球軌道船塢。
那是唯一的生路。
她必須在白啟動用那枚代號為SNF003的“星核碎片”前離開。那東西是為皇后準備的盛宴,也是為所有人準備的斷頭臺。她很清楚,一旦那場所謂的“加冕”開始,一切都將無可挽回。
液壓門滑開的輕微噪音,將她從思緒中拽回現實。
白啟走了進來。他沒有穿研究主管的白大褂,而是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制服,肩章上沒有任何標識,卻比任何軍銜都更具壓迫感。他就像一柄人形的手術刀,精準、冰冷,隨時準備切除任何他眼中的病灶。
“你看上去氣色不錯。”他開口,陳述一個事實。
“長久的囚禁,總會讓人學會苦中作樂。”蘇千雪沒有睜開眼,她的平靜是一種武器。
“這不是囚禁,蘇千雪。這是保護。”白啟走到房間中央,與她隔著一段絕對安全的距離,“保護你,也保護外面那個脆弱的世界,不被你的‘特殊性’所污染。”
“我的‘特殊性’?”蘇千雪終于動了,她緩緩坐直身體,動作帶著一種病態的優雅,“你是指,我能讓那些狂躁的實驗體安靜下來,甚至讓皇后都對我產生好奇的……那種‘價值’?”
她刻意加重了“價值”這個詞。
白啟沒有接話。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個沉默的審判者。
“我聽說了,關于‘終極規約’。”蘇千雪繼續說,每一個字都經過了精密的計算,“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白啟主管,你這次的賭注,未免太大了些。”
“我從不賭博。”白啟糾正她,“我只做選擇。在百分之百的毀滅,和百分之三十的幸存之間,做選擇。”
“但你可以提高勝算。”
這句話,終于讓白啟的姿態有了一絲變化。他向前走了半步。
“用我。”蘇千雪直視著他所在的方向,“用你口中,我那虛無縹緲的‘圣母價值’。”
空氣仿佛凝固了。實驗室外,那些精密儀器的嗡鳴都像是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解釋。”白啟的命令簡短而直接。
“強行植入一個‘概念’,無論偽裝得多么巧妙,本質上都是一次精神層面的。皇后會反抗,它的靈魂會掙扎。哪怕它無法分辨,它的本能也會察覺到入侵。這就是失敗率高達百分之七十的原因。”蘇千雪的分析,像她的人一樣,冷靜得不帶一絲情感。
“你想做什么?”
“讓我去見它。”蘇千雪說出了她的目的,“在‘加冕’之前,讓我和它進行一次……自然的接觸。沒有任何儀器,沒有任何束縛,就在它的巢穴里。”
白啟沉默了。監護室里只有循環系統送出的微風聲。他像一尊雕像,在評估這個提議背后所有可能的陷阱。
“你認為,你的存在,能讓一頭即將吞噬恒星的野獸,變成溫順的寵物?”他的話語帶著顯而易見的譏諷。
“我沒那么天真。”蘇千雪反駁,“我不是要去馴服它,我是要去安撫它。你為它打造了一個金絲籠,但它依然是囚鳥。它躁動,因為它孤獨。它渴望星核,因為它空虛。在執行協議前,給它一個同類,一個它不設防的‘伙伴’。讓它主動降低精神壁壘,讓它對我產生信任。到那時,林再通過我作為橋梁寫入協議,對它而言,就不是一次入侵,而是一次……分享。”
“分享?”白啟重復著這個詞,像是在品嘗什么新奇的毒藥。
“對,分享。一個來自‘朋友’的念頭。它會更容易接受。這至少能把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甚至更高。”蘇千雪拋出了她的籌碼。
這是她唯一的生機。用白啟自己的理論,去說服白啟。他信奉數據,信奉概率,那么她就給他一個更優的概率。
“你的動機是什么?”白啟的質問如期而至,“蘇千雪,你不是一個會為了‘人類未來’這種宏大敘事,就甘愿走進怪物巢穴的人。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活。”蘇千雪的回答坦白得近乎殘忍,“如果協議失敗,我們都會被抹除,對嗎?我不想死。如果皇后失控,我同樣活不了。在你的計劃里,我從來沒有第三個選項。既然如此,我為什么不選擇一個成功率更高的方案?至少,我能活下去的概率,從百分之三十,提升到了百分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