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公在朝,如烈日當空,魑魅魍魎自然難以遁形。然則,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那位大儒緩緩捋須,聲音低沉,“長安城中,同情我等、或與太子新政有隙者,大有人在。或可聯名上書,陳說新政峻急之弊,言其‘苛察擾民’、‘與民爭利’,動搖圣心?
再者,東宮那位,畢竟年輕,豈能無懈可擊?其身邊屬官,難道個個清廉如水,毫無破綻?總能找到些由頭,分其心神,掣其肘腋。”
崔弘度點頭:“長安之事,便需諸位同心協力,多方奔走。至于河北…”
他眼中精光一閃,“便讓那馬周,先嘗嘗我等為他備下的‘軟釘子’吧。
要他知曉,這河北的水土,不是他一個寒門子弟輕易能服得住的。
我等要讓天下人知道,太子所為,乃是苛察酷烈,動搖國本,非明君仁政之所為。這‘與民爭利’、‘苛待士人’的名聲,總要想辦法,給他坐實幾分。”
密議持續良久,一條條針對馬周、針對新政的軟釘子、絆馬索被精心設計出來。沒有刀光劍影,卻更顯陰毒致命。
幾乎同時,東宮書房。
李承乾聽著內侍的密報,關于幾家世族頻繁的信使往來,關于某些詩社茶樓越發“風雅”的聚會。
“果然開始了。”他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規律的嗒嗒聲,“釜底抽薪不行,便想用溫水煮青蛙?用官僚體系的慣性和地方的盤根錯節來磨滅孤的新政?”
他冷笑一聲:“孤豈會沒有準備?”
“傳令,”李承乾目光銳利,“讓核驗房將近年來科舉中程,清丈分配,樹立樣板。所得錢糧,部分用于補貼北上寒門官員俸祿,部分用于招募流民興修水利。要做給天下人看,離了世家,朝廷能做得更好!”
“另外,”李承乾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讓百騎司盯緊那些跳得最歡的所謂‘名士’、‘大儒’,搜集其言行。若有公然非議朝政、煽動對抗者…記錄在案,隨時報于孤知。”
一道道指令發出,如同弈棋落子,應對著對方無聲的布局。
李承乾深知,與世家大族的戰爭,前線在河北的田壟鄉間,在州府的文書案牘之間,同樣也在長安的茶肆酒樓,在士林的清談輿論之中。
這是一場全方位的較量。
他走到窗邊,東方已現出魚肚白。黑夜終將過去,但黎明之后的較量,只會更加復雜和殘酷。
“來吧。”李承乾輕聲自語,迎著晨光,目光堅定如磐石。
“讓孤看看,是你們千年世家的根基厚,還是孤這大唐太子的意志堅!這天下,終究要變一變了。”
……
數日后,馬周抵達河北第一站——貝州。
刺史張儉率屬官出城相迎,禮數周到,態度恭謹。
然而,馬周敏銳地察覺到,在這份恭謹之下,隱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疏離與審視。
這讓馬周心中一跳,地方官官吏腐化這么快嗎?
“馬宣慰使一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