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剛在角落的椅子上坐定,屁股底下的皮質椅面還沒捂熱,宴會廳的木門就被一次次推開。
先是三個穿黑色沖鋒衣的漢子,袖口隱約露出半截泛著冷光的短刃,他們掃視全場的眼神像鷹隼般銳利,腳踩在白石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最后選了靠舞臺的位置坐下,手始終沒離開腰間的武器。
緊接著進來一對男女,女的穿改良旗袍,開叉處露出的靴筒里藏著細劍,男的則一身休閑裝,卻在轉身時不經意露出后腰別著的短刀。
再后來的人愈發龐雜,有扛著長斧的壯漢,斧刃上還沾著未擦凈的銹跡;
有戴金絲眼鏡的斯文男人,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飛快滑動,像是在確認什么信息;
甚至還有個扎雙馬尾的姑娘,背著個看似普通的帆布包。
不過十幾分鐘,原本還能聽見自己呼吸回聲的大廳,已經被人聲填滿。
紅木圓桌旁的座椅一個個被占滿,皮鞋碾過地面的摩擦聲、酒杯碰撞的脆響、壓低的交談聲混在一起,像一鍋正在升溫的沸水。
墻角的仿古宮燈被人流帶起的風拂得輕輕晃動,暖黃的光在人群中投下細碎的影子,與頭頂水晶燈的冷亮交織,把每個人的臉照得半明半暗。
溫羽凡所在的角落桌,也被后來的人填滿。
先是右邊來了個穿月白旗袍的女子,襟上繡著幾枝疏梅,坐下時椅墊發出輕響。
她沒看任何人,只將腕間那只油潤的羊脂玉鐲轉得不停,玉與玉相觸的“泠泠”聲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偶爾抬眼時,眼角的余光會像探照燈似的掃過同桌每個人的手:看溫羽凡按在膝頭的指節,看對面胖子搭在桌沿的手腕,最后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圓潤,卻泛著用力過度的青白。
左邊落座的青年來得最晚。
他穿件深灰連帽衫,帽子壓得很低,露出的半張臉總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像藏著什么秘而不宣的事。
但溫羽凡的目光剛掃過他肩頭,瞳孔就猛地一縮。
那淡藍色的對話框懸浮在青年頭頂,「內勁三重」四個字邊緣纏著深邃的藍。
溫羽凡指尖無意識地蹭了蹭背后的武士刀袋,帆布下的刀柄帶著熟悉的涼意。
好在青年落座后只顧著把玩桌上的青瓷酒杯,指腹摩挲杯沿的動作慢悠悠的,連眼皮都沒往溫羽凡這邊抬一下。
這讓他懸著的心落下去半截,卻仍不敢松懈,膝蓋微微繃緊,像隨時準備彈起的弓。
墻上的電子鐘剛跳到八點整,連秒針跳動的“嗒”聲都清晰可聞時,宴會廳側門突然被推開。
一群身著湘繡旗袍的服務員魚貫而入,湖藍色的旗袍上繡著纏枝蓮紋樣,針腳細密得能看清花瓣的紋路。
她們端著白瓷托盤的手臂平穩得像裝了軸承,托盤邊緣氤氳的熱氣與廳內香爐飄出的檀香纏在一起,在燈光下凝成淡淡的霧靄,掠過每個人鼻尖時,帶著食物的暖香與木頭的清冽。
法的話。
他拿起筷子,這次吃得慢了些,卻依舊沒放下——畢竟,在這危機四伏的江湖里,能安心吃頓飽飯的機會,實在太少了。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宴會廳里的喧囂早已漫過紅木圓桌的邊緣。
青瓷酒杯碰撞的脆響、刀叉劃過白瓷盤的輕響、還有壓低了嗓門卻藏不住興奮的交談聲,像一鍋滾開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