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臣先行一步。公主保重。”
說完,他便轉身,緩步走向自己的馬車。
背影如山,在搖曳的火光中,拉出一道修長而堅定的影子。
華玉安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肩上的披風沉甸甸的,暖意透過衣料,一點點滲入四肢百骸,驅散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鼻息間的墨香,仿佛一道無形的結界,將皇宮中那些算計、背叛、冷漠與無情,都隔絕在外。
她忽然明白了。
在這座金碧輝煌卻冰冷刺骨的牢籠里,并非所有人都面目可憎。
燕城的愛是烈火,灼人時有多熱烈,焚心時便有多殘酷。
父皇的親情是鏡花水月,看似存在,卻一觸即碎。
而晏少卿……他像一座遙遠而沉默的雪山。
看似疏離冷漠,不動聲色,卻在她每一次墜入深淵時,都以他自己的方式,不動聲色地,為她撐起了一片得以喘息的、安穩的天地。
這份恩情,不再是讓她喘不過氣的重負,而是在絕望的冰原上,點燃的一叢溫暖篝火。
華玉安收回目光,將臉頰輕輕埋入那帶著墨香的柔軟布料中,眼底的冰霜,終于緩緩消融,化作了一池春水,漾點漣漪。
自圍場回宮,時間轉瞬即逝。
華玉安身上的傷,在晏少卿送來的那瓶珍貴至極的玉痕膏下,竟未留下半分疤痕。
只是那日深入骨髓的寒意,與肩上那件玄色披風的余溫,依舊在午夜夢回時交替出現,讓她輾轉反側。
傷好了,有些事,也該去做了結。
比如,取回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物——那枚曾作為定情信物,交予燕城的玉髓。
那玉髓溫潤通透,是母親當年唯一的陪嫁,也是她在這世間最后的念想。
過去,她視若珍寶,交予心上人保管,以為是托付終身。
如今想來,只覺諷刺。
她不想再等了,一日都不想。
她怕再等下去,那枚玉髓,會出現在華藍玉的頸間。
燕國公府的別院臨湖而建,此刻正是暖陽高照,一池春水被風吹皺,漾開粼粼金光。
華玉安剛踏入垂花門,便遠遠看見了湖心亭中的景象,腳步霎時凝滯。
亭中,燕城正側身而坐,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他手里拿著一碟精致的梅花糕,正小心翼翼地喂給身邊的華藍玉。
而華藍玉則仰著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含笑吃下,眉眼間滿是嬌羞與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