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去食堂的時間越來越晚。
等到人群幾乎散盡,才低著頭快步走到窗口,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阿姨,麻煩只要兩塊錢的飯。”
打飯的阿姨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
她沒說話,接過我的餐盤,舀了平平一勺白飯。
然后,她的手頓了頓,看似無意地又在飯勺底下挖了深深一勺菜。
那是之前給學生打菜時鍋底剩下的、混雜在一起的菜肴,甚至還有幾片肉。
我愣愣地看著那盤飯,鼻子一酸。
我埋頭,大口大口地吃著。
咸澀的眼淚混著溫熱的飯菜,被我一起囫圇吞下。
我吃得很快,很用力。
把所有的恨意和不甘,都就著這份陌生的溫暖,狠狠地咽下去。
我在心里,對著自己,也對著那個遙遠的背影發誓:
“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后悔!”
日子依舊艱難地滾動。
身體的窘迫無法完全隱藏。
哪怕我吃的再少,還是長個子了,
上衣和褲子,短了一截。
而碼數早已小的鞋子再也撐不住了,體育課上的跳遠成了壓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著劃破的腳趾和徹底爛掉的鞋面,疼痛和羞恥感幾乎將我淹沒。
第二天,一個平時并不算特別親近的同學,在放學時突然塞給我一個很大的塑料袋。
“唉,我媽真是,老給我買衣服又不看好尺碼,這衣服太小了,我穿不上,吊牌也剪了了退不了,你幫我解決了吧,丟了實在可惜。”
袋子里,是兩套趕緊惡毒衣服,還有兩雙嶄新的鞋子。
我猛地抬頭,撞上他迅速移開的、略帶不自然的目光。
他臉上沒有任何施舍的表情,只有一種小心翼翼的體貼。
我攥緊了那個袋子。
喉嚨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謝謝。
那些飯勺底下深挖一勺的菜,那些刻意為之的錯買。
它們和那三千塊的便簽,那句冰冷的兩清,交織成我記憶里最復雜晦暗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