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木匠抬起頭,還沒等看清楚呢,就聽出來是吳俠之的聲音,立馬起身跑到大門口,笑著說道:
“老吳,趕緊進來待會兒!”
張月眼睛瞇得像個月牙一樣,甜甜地叫了一聲:
“錢大爺!”
“哎,哎,趕緊進屋,怪冷的!哎呦,這兩個大狗可真像樣!不咬不咬!”
現在張月在村里只要出門就帶著狗,全村人都知道,錢木匠眼睛都快要笑沒了,他這一輩子,整天都被媳婦叨叨,直到前一陣幫眼前的小丫頭做了些東西,掙了錢還有不少東西,他媳婦的態度可謂是天上地下,變化相當的大了。
以前他除了打棺材桌椅板凳啥的,弄其他的東西他媳婦都會呲兒他,叨叨個沒完,就像是有只蒼蠅在耳朵里一樣,這段時間終于是好了,現在他媳婦已經意識到那些不是廢物東西,是能換回來罐頭和肉的好東西!
于是也不在管他,現在錢木匠無論做啥,他媳婦都不敢在旁邊指手畫腳了,除了倒熱水給他,根本不摻和他干活。
一輩子被人叨叨的腦瓜仁子天天疼的錢木匠,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靜,要知道,一個只想專心做東西的木匠,安靜的環境是有多么的重要!
錢木匠也知道,這都來自他做的小玩意兒有人用得上,所以一看見張月,整個人都高興得不得了。
吳俠之看了看張月,想著今天好像也沒有啥事兒,家里的傻大個被他安排了練功,那就進去坐會兒也行。
他笑著點了點頭,帶著張月跟在錢木匠的身后,兩人剛進到屋里坐下,就看見錢木匠一陣咳嗽,然后拿起炕沿上的一個玻璃罐頭瓶子。
“咳噗!”
一口老濃痰被他吐進罐頭瓶子里,然后可能是怕張月看見了惡心,他把瓶子拿在手里,然后輕輕放在了地上。
吳俠之瞇了瞇眼睛,問道:
“老錢,身子不爽利?”
他眼睛高度近視,即便帶著眼鏡,也跟瞎子差不了多少,所以沒看見錢木匠吐痰里的血絲,不過還是從對方咳痰的聲音里聽出來不對了。
錢木匠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說道:
“沒有,沒事兒,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這個德行!”
吳俠之皺了皺眉頭,按說中醫是不會主動說別人有病給人開藥啥的,老話叫做“醫不叩門,有請才醫”,中醫的傳統是認為主動上門問診可能會有“咒人生病”的嫌疑,沒準病沒看,還挨頓罵,所以很多老中醫即便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有病,也不會直接說出來。
頂多就是暗示一下,而不會直接上去給人診斷,不過吳俠之并不是這樣,他是生產隊的大夫,治病防病本就是分內應有之義,所以他管不管,完全是看自己心情了。
“老錢,老毛病也是毛病,讓丫頭給你聽聽!”
張月眼神好,剛才錢木匠動作雖然隱蔽,但是一閃而過時她還是看見了錢木匠痰中帶血,一聽師父這么說,里面從隨身帶著的藥箱子里拿出個聽診器來。
錢木匠本想拒絕,他這整天吐痰都幾十年了,這不還活得好好的么?可是一見是張月拿著聽診器看著自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嗨,治不治病的先不說,權當是給丫頭練練手吧!
整天叮叮當當做棺材的人,倒也沒那么多忌諱,錢木匠笑了笑,說道:
“那你說聽就聽吧!”
張月站起身子,手里捏著聽診器,說道:
“錢大爺,棉襖解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