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若坐在主位,臂上的傷掩在寬大的袖袍下,臉上帶著得體的淺笑,從容地應酬著,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掠過在場每一位貴女臉上的神情。
一位穿著鵝黃衣裙、性子活潑的工部尚書千金正嘰嘰喳喳地說著近日京中的趣聞,忽然轉向身旁一位穿著湖藍色繡纏枝蓮紋襦裙、神色略顯清冷的少女。
笑道,“嚴姐姐,你平日最是細心,可發現郡主這廳里擺的紫玉珊瑚盆景,像是去年太后娘娘賞給你家老太君的那一株?真是好看得緊呢。”
那被稱作“嚴姐姐”的少女,正是京畿衛指揮使嚴崇亮的獨女,嚴芷蘭。
她聞言,抬眸淡淡掃了一眼那盆景,“林妹妹看錯了,太后賞賜的那株祖母愛若珍寶,怎會輕易送出。這株品相雖好,紋路卻略有不同。”
她說著,目光似有若無地轉向夕若,“夕若郡主深受太后與兩位殿下愛重,府中奇珍異寶想必繁多,得一株相似的珊瑚,也不足為奇。”
這話聽起來像是恭維,細品之下,卻帶著幾分引導,似乎在說她和稷王寧王兩位殿下都關系匪淺。
夕若心中微動,面上笑容不變,“嚴小姐說笑了,不過是尋常擺設罷了,怎比得上嚴老太君得的太后恩賞。”
另一位似乎想緩和氣氛,接口道。
“說起來,嚴姐姐和蘇家姐姐最是要好,今日怎不見婉清姐姐同來?”
嚴芷蘭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葉,眼睫低垂,淡淡道。
“婉清身子也有些不適,在家休養呢,她前日不是才來過么?”
她忽然抬起眼,看向夕若,“說起來,那日婉清回去后,還同我說起,郡主府景致清幽,別有一番韻味,尤其……后院靠墻的那幾株西府海棠,開得極好,也不知這個時節,謝了沒有?”
夕若執杯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滯。
后院靠墻的海棠?莫說那是極其偏僻的角落,尋常客人絕不會走到那里。
蘇婉清那日來去匆匆,只在花廳小坐,也未前去。
而且此時是冬日,哪里還有海棠花開,她說這番話是什么意思?
夕若莞爾一笑,“勞嚴小姐和蘇小姐掛心,不過是幾株尋常花木罷了,如今已過了花期,沒什么看頭了。”
嚴芷蘭聞言,只是輕輕“哦”了一聲,不再多言,又低下頭去品茶,神情恢復了之前的清冷。
接下來的談話,嚴芷蘭便很少再開口,大多時候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附和幾句,顯得十分低調。
但夕若的注意力,卻已牢牢鎖在了她的身上。
這位京畿衛指揮使的女兒,蘇婉清的至交好友,言行舉止間,總透著一股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靜和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探望的隊伍終于散去。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夕若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
她獨自站在廊下,望著嚴芷蘭離去的身影,目光深邃。
“京畿衛指揮使嚴崇亮……”
夕若低聲自語。
京畿衛負責京城部分防務及治安,位置關鍵。
此人手里不少人命,可惜皇上卻說如今動不得。
嚴芷蘭今日特意提起蘇婉清,提起后院海棠……是在暗示蘇婉清那日的探訪并非單純?還是在提醒自己,蘇婉清可能被人注意甚至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