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亮,陰沉沉的天穹下,南家祖宅人影攢動,人聲鼎沸。嘈雜聲中,懷生迷糊睜眼,看見一道纖細身影掠過窗牖,推門而入。
她軟聲喊道:“阿娘。”
許清如素來明亮的眼眸滿是疲色,眼下兩團烏黑,唇色蒼白。她上前抱起懷生,柔聲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有,當然有。
心口痛,四肢痛,腦仁兒尤其痛。
可懷生沒喊痛,只虛弱問道:“我沒事,爹呢?”
許清如掩住眸中情緒,道:“你爹去處理一些事,很快便能回來。”
“爹的傷,如何了?”
許清如沒立即應答,只是抬手去撫平懷生的眉心,輕輕地道:“不必憂心你爹。你應御師伯說了,你體內陰毒爆發,傷得不比你爹輕,需得好好休養,切忌多思多慮。”
懷生此時的身體,確實虛弱,但好歹她是活下來了。
她看向床榻的另一邊,問:“他呢?”
許清如想了想,如實道:“你辭嬰哥哥傷了靈臺,恐怕要睡些時日才能醒來。”
聽著似乎傷得很重……
懷生心頭涌起難過的情緒。若他當時一直留在樹洞里不離開,是不是就不會傷得這么重了?
“辭嬰他,會好嗎?”她問。
“會好的。”許清如微微一笑,“你辭嬰哥哥為了救你可是受了大罪,等他醒來后,你要待他好一些。”
懷生也知辭嬰是為了引走面具人才離開的,她點點頭,心說等他醒來后,她一定不會再抗拒練劍了。他笑話她時,她也不罵他了。
懷生迷迷糊糊想著,又疲憊睡去。
許清如把她放回床榻,耳邊又響起了應御師兄的話——
“花了三年多的時間,方將她體內陰毒壓制住。不想在桃木林呆了一夜,竟前功盡棄。眼下她體內陰毒失控,一旦反噬,恐會性命不保。”
連應御師兄都束手無策了,她的懷生這次要如何才能渡過難關?
許清如在床邊坐了許久,待得懷生呼吸變得勻長,方掖好被子離開。剛一出去,便見管事慌慌張張跑來。
“學堂里那些蕭家子弟忽然沖出來,說要大真人償命!”
許清如神色一頓:“大真人可還在老祖宗那?”
管事頷首,遲疑著又道:“小真人一刻鐘前也去尋老祖宗了。”
小真人南之行是臨河真君玄孫,與南新酒年歲相當,是南家僅有的兩位丹境真人之一。
這位自小便看大真人不順眼,凡事總喜歡與他比個高低。偏偏不管天賦、修為還是為人,都處處被大真人壓一頭。此番蕭池南出事,還不知小真人要鬧什么幺蛾子。
此時南臨河的洞府里,南之行正望著南新酒,鬧起了幺蛾子:“蕭池南與朱運死在天星劍意之下,他們的尸身沾滿了兄長你陣劍自爆后的碎片,你還好巧不巧與他們出現在同一處。而朱運又好巧不巧在隕落時用血脈禁術傳了句遺言給他兒子,言明是你下的殺手。你說他不是你殺的,誰信?
“蕭銘音正在沖擊元嬰境大圓滿,聽說她得知獨子慘死后,差點走火入魔。外頭都開始傳是我們南家導了一場蹩腳戲,好一箭雙雕,殺蕭池南的同時還能叫蕭銘音進階失敗。兄長你這回捅出來的簍子實在不小啊,老祖宗年紀大了,你就讓他省點心成不成?你可是涯劍山承影峰的親傳,怎生不去找你的宗門替你出頭?再說了,你從前不是一心要蕭、南兩家冰釋前嫌的么?你且看看蕭家可會感激你這些年的付出。”
他一口一個兄長,面上卻無半點恭敬之情。
南新酒低低咳了幾聲,壓下喉頭的腥甜,望著南臨河與南之行鄭重道:“一會我便親自將蕭師弟和朱師弟的尸身送回蕭家,屆時我自會與蕭家解釋,絕不叫家族與蕭家再起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