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定北城行轅正廳,侍衛林立,氣氛肅穆。
韃靼三王子阿勒坦在一眾使臣的簇擁下,步入了大廳。他年約二十,繼承了草原人的高大健碩,面容輪廓分明,鷹隼般的眼眸帶著野性與審視,穿著一身繁復華麗的韃靼貴族禮服,腰間配著鑲嵌寶石的彎刀,步伐沉穩,看似恭敬,骨子里卻透著一股難馴的傲氣。
“韃靼部阿勒坦,奉父汗之命,覲見大夏皇帝陛下,愿陛下萬歲,永昌無極!”他右手撫胸,依禮躬身,漢語說得略顯生硬,卻還算流利。
“王子遠來辛苦,平身。”朕端坐于上,聲音平淡,目光掃過他及其身后的使團。禮單上的禮物頗為豐厚,駿馬百匹,良弓五十張,皮毛無數,顯足了“誠意”。
“謝陛下。”阿勒坦直起身,目光快速掃過朕左右下首的唐若雪、厲欣怡與陳芝兒,尤其在厲欣怡明艷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與探究。
“父汗常言,大夏地大物博,人杰地靈,今日得見陛下天威,方知所言不虛。”阿勒坦開口道,說著套話,“父汗對之前些許誤會,深感懊悔,特命小王前來,重申盟好之誼,并全盤接受陛下之前所提條件。開放草場,重定互市,皆無不可。只望陛下念及兩家之好,允準聯姻,使我韃靼與大夏,永為兄弟之邦。”
他說得冠冕堂皇,眼神卻始終帶著一絲游離,仿佛在評估著什么。
“可汗有心了。”朕淡淡道,“互市通商,利于雙方百姓,朕樂見其成。開放草場之事,可即刻著手辦理。至于聯姻……”朕話鋒一轉,“朕聽聞王子英勇善戰,乃草原翹楚,卻不知對中原文化了解幾何?朕之宗女,雖非金枝玉葉,亦通詩書,明禮儀,若遠嫁草原,朕希望她并非只是一個象征。”
阿勒坦似乎沒料到朕會問這個,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陛下放心!小王雖生長于馬背,卻也仰慕中原文化已久。若得娶大夏貴女,必以師禮相待,學習中原禮儀經典,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他答得流暢,卻更像早已備好的說辭,缺乏真情實感。
厲欣怡在一旁忽然輕笑開口,聲音慵懶卻帶著刺:“哦?王子殿下竟如此好學?卻不知殿下對《論語》、《孟子》可有涉獵?最喜歡哪位圣賢之言?”
阿勒坦笑容一僵,他顯然沒料到會當場考較這個,眼神閃過一絲惱意,勉強道:“這個……小王粗通文墨,尚在學習……自是……自是都好的。”
厲欣怡眼中掠過一絲譏誚,不再多言。
唐若雪此時溫聲接口,化解了尷尬:“王子殿下有心便好。兩國聯姻,重在交心。日后若成,我朝亦可派遣女官博士隨行,教授郡主與王子中原文化,促進融合。”
阿勒坦連忙順勢下臺階:“正是此理!多謝這位大人!”
朕冷眼旁觀,這阿勒坦看似恭順,實則心高氣傲,對中原文化并無多少真心向往,其應允條件,更像是一種不得已的權宜之計。
覲見儀式按部就班地進行完畢。朕賜宴款待,席間,阿勒坦雖努力表現,但其言行舉止,總與真正的中原禮儀隔著一層,偶爾流露出的急躁與算計,逃不過朕的眼睛。
宴畢,朕命唐若雪安排使團入住館驛。
回到書房,厲欣怡立刻跟了進來,低聲道:“陛下,這阿勒坦王子,非是良配。其人心術不正,眼神飄忽,答應條件如此爽快,必有所圖。臣妾懷疑,韃靼內部權力爭斗已至關鍵,阿速特可汗是想借聯姻穩住我朝,為其子爭取時間整合內部,甚至……借力打力。”
朕點了點頭:“朕亦有此感。他今日目光,多次游離于你三人之間,恐非無意。”朕想起阿勒坦看厲欣怡那一眼,帶著毫不掩飾的占有欲與評估,令人不悅。
“派人盯緊他們。”朕吩咐道,“尤其是阿勒坦及其親信,看看他們除了等待聯姻回復,私下還會做些什么。”
“是。”厲欣怡領命,眼中寒光一閃,“若他敢在定北城生事,臣妾定叫他后悔莫及。”
厲欣怡退下后,陳芝兒又興沖沖跑來,臉上還帶著煙火氣:“陛下!新工坊地址選好了!就在礦脈東側一個隱蔽的山谷里,易守難攻!就是……就是還得要好多生鐵和琉璃器皿,還有堿粉……”
朕看著她活力滿滿的樣子,心中稍霽:“準了。需要什么,直接去找厲尚書支取。務必注意安全。”
“謝陛下!”陳芝兒歡天喜地地跑了。
殿內安靜下來。朕走到窗邊,望著館驛的方向。
阿勒坦的到來,看似是韃靼的服軟,實則可能帶來新的變數。聯姻之事,絕不能輕易答應。
或許,該讓這位王子殿下,在定北城多“留”一些時日了。
朕倒要看看,這頭草原上的餓狼,能按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