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湘文止住笑,眼珠子一轉,然后恍然大悟地拉長了調子。
鄭湘文湊到鄭思瑤耳邊,帶著幾分促狹:“我估摸著,他這哪是高興去市里,是高興去市里見人呢!”
“見人?”鄭思瑤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還能是什么人,”鄭湘文朝她擠了擠眼睛,一臉‘你懂的’表情。
看著妹妹還是一臉純然的懵懂,鄭湘文正想再解釋兩句,旁邊卻傳來謝冬梅的清嗓。
“行了,有什么好笑的。”
她收回目光,雙手往身后一背:“天不早了,都收拾收拾回家。今天早點歇著。”
鄭湘文和鄭思瑤立刻收斂了笑容,站直了身子。
三人踏著夜色往家走去。
八十年代的鎮子,天一黑就沒什么光亮了,只有稀稀拉拉幾戶人家的窗戶里透出點昏黃的燈光。
頭頂上的月亮倒挺亮,清凌凌地灑下來,把三人的影子在土路上拉得老長。
謝冬梅走在最前面,背挺得筆直,腳步不急不緩。
鄭湘文和鄭思瑤落在后面幾步,小聲地嘀咕著。
“大姐,”鄭思瑤還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你剛才的意思是,三哥在市里有對象了?”
“可不是嘛,”鄭湘文生怕前面的人聽見,“就是咱媽不讓提的那個,叫王芳。人挺老實的,就是在郊區養豬場干活的。”
她特意加重了‘養豬’兩個字。
鄭思瑤聽了,卻覺得沒什么:“養豬怎么了?靠自己的力氣吃飯,多好啊。三哥能找到喜歡的人,不是好事嗎?”
“好事是好事,可也得媽點頭啊。”鄭湘文苦笑了一下,朝前面母親的背影努了努嘴,“你是不懂媽的脾氣,她覺得明禮配個城里吃商品糧的姑娘才算有臉面。為這事,都跟明禮發過好幾次火了。”
“啊?這樣啊……”鄭思瑤有些替三哥和那個叫王芳的姑娘發愁。
她才剛回家,對家里這些盤根錯節的矛盾還不太了解。
“所以啊,你剛才看見了吧,”鄭湘文說,“明禮這個榆木疙瘩平常悶得跟個葫蘆似的,也就想到那位王芳的時候,眼睛里才有光。”
姐妹倆正說著,走在前面的謝冬梅忽然停住了腳步,頭也沒回地冷冷拋過來一句。
“腳底下是沒路了,還是嘴上抹了蜜了?說個沒完了?”
鄭湘文和鄭思瑤嚇得一個激靈,立刻噤了聲,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幾分吐舌頭的俏皮和對母親的敬畏。
兩人不敢再多話,連忙快走幾步,默默地跟在母親身后。
夜風吹過,帶著田埂上泥土和野草的清新氣味。
遠處傳來幾聲狗叫,又很快歸于沉寂。
*
‘鄒家村事件’以一種經過處理的方式,出現在了省報的社會新聞版面上。
報道中隱去了所有人的真實姓名和具體地點,只將其作為一宗特大拐賣婦女兒童案件的典型進行了深度剖析。
那張根據謝冬梅描述畫出的孔先生的素描像,配著‘全國通緝’四個大字,印在了報紙最顯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