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nèi)沉默間,忽有人出聲。眾人一看,原來是葒苗。吳珠鑒抬頭看了一眼,有些遲疑地問道:“葒師弟可有什么想法么?”
葒苗幾步走上前去,看著吳珠鑒,說道:“該往西北方向去。”
抬手指向地圖上一角,接著說道:“此地已三面被圍,只有北面尚未封閉。前時已派出了些人手往西北一路打探,至今尚未回報有敵情。且從圖上來看,西北一路多高山,有亂靈流作掩護(hù),料想敵人不會大舉自兩側(cè)追趕包抄,乃至合圍我等。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該是抓緊讓隊伍安全地跨過北面的溝壑,而后循前時所派之人手已探好的路往西北而去。待尋得棲身之處,再做計議。”
聽到葒苗這樣說法,在場多有人面露贊同之色,卻無人出聲表示。還是何師勞看出眾人心思,便向吳珠鑒問道:“葒師弟的想法似是可以考慮,總管以為如何?”
吳珠鑒移目至地圖西北角,定睛看了一會兒,又抬頭看向楊考杉。伸手將地圖轉(zhuǎn)了個方向,并稍稍朝身前扯近了些后,楊考杉也盯著不動。好一會兒之后,卻出乎意料地說道:“倒是可以試試,可我還是認(rèn)為眼下沒到非走的地步。之前的戰(zhàn)報我看過,之所以會連戰(zhàn)連敗,主要源于堅守及方堡壘不夠堅定,攻擊敵方堡壘不夠勇敢,不然……。”
不待楊考杉說完,三大隊指揮猛地起身,大聲質(zhì)問道:“都那么些傷亡了,還不夠堅定?還不夠勇敢?你到底去前方看過沒有,還是只看了那幾頁戰(zhàn)報上寫的東西?”
這是接了差之后,頭一次有人敢當(dāng)面質(zhì)疑自己,楊考杉勃然而怒,起身喝道:“浮空山上所習(xí)練的便是如我說的那般打法,為何眼下對面浮空山等五隊人能照此打法連勝,這邊卻反而連敗?不是守時心游別思以致不夠堅定,攻時膽喪前氣以致不夠勇敢,那又是什么?”
三大隊指揮則迎面反問道:“這打法布置下去才多久?前方執(zhí)行起來尚嫌時間太緊,又哪里來的工夫去琢磨別處想法?前方若是不勇敢,那莫說攻了,守都大可不必再守,都退到這里,專等敵人信步前來。那此刻,你便已在監(jiān)牢里甚至黃泉中這般埋怨來,埋怨去了!”
楊考杉一聽這話,更是怒火中燒,大喝道:“你!我撤了你這個指揮!”
見狀不妙,旁邊幾人趕忙上前勸開二人。枚泉安撫住三大隊指揮后,轉(zhuǎn)身對楊考杉說道:“只是一時激憤,說了幾句不走心的話,還請楊參謀莫要怪罪才是。”
何師勞亦上前好言相勸,哄了一陣子才算罷了。一旁冷眼觀看的一大隊指揮將靈豆口袋扎緊,揣在腰間,兩手輕輕互拍幾下,而后小聲自言自語道:“先前能說出新鮮玩意兒,只道是真有些本事,原來竟是只鸚鵡,通人語卻不通人意。現(xiàn)在想來還是自己眼皮子淺,為求進(jìn)步竟拍了這樣人的馬屁。日后少不得被人編排,讓后人笑話。”
見帳內(nèi)火氣平息大半,何師勞起身朝吳珠鑒問道:“我觀帳中諸人對方才葒師弟所提之策多有附和之意,且楊參謀亦未全然否之,你看……。”
聽何師勞提及自己剛才言語,楊考杉本想起身辯說幾句。可發(fā)覺眾人此刻皆注視何師勞與吳珠鑒,并無一人顧及到自己。猶豫片刻后,將正要撐直的雙臂又放平在了桌面上。
吳珠鑒則已方寸大亂,心思全無。茫然地環(huán)視了一圈,嘆了口氣,說道:“既然眾人皆覺可行,那就試試吧。具體如何施行,還請各位認(rèn)真詳商。我此刻氣息有些紊亂,須去別帳調(diào)息片刻,就請何
師兄代為主持一二了。”
說罷,吳珠鑒起身走出了營帳。何師勞目送其離開后,便向眾人說道:“眼下情勢緊迫,我就不再推辭了。葒師弟,請將你剛才的那番說法再拆解細(xì)講一遍,其余各人若有不同想法,亦須直說出來,我等務(wù)必盡快且盡可能地商量出一個穩(wěn)妥之策。”
待何師勞言畢,葒苗兩步上前,將地圖擺在石桌正中。何師勞等三人圍坐在桌旁,其余眾人亦起身圍攏過來,開始商議對策。
抬頭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大隊營帳,戌甲繼續(xù)沿著坑道巡察。相比于之前苦戰(zhàn)時的那條防線,眼前的這條布置得明顯簡陋了些,以至于鄔憂看到第一眼之后,立刻就問戌甲是不是馬上又要撤離了。戌甲當(dāng)時自然回答不了,雖然自己也有此疑問。不過小半個時辰前,鄔憂被通知去了大隊營帳,戌甲感覺離答案不遠(yuǎn)了。
忘兮與另外兩人坐在一處堡壘旁閑聊著,發(fā)現(xiàn)戌甲過來了,立刻都站起身來。戌甲也招手示意,然后快步走了過去。到了三人面前,戌甲問道:“身上的傷怎樣了,用的藥怎樣了?”
其中一人答道:“我們?nèi)齻€的傷不算重,眼下大致調(diào)息平順了,至于皮外傷,用了湯師兄給配的藥,也快好了大半。”
戌甲聽后,點了點頭。這時,忘兮問道:“齊雍、汾芹他們幾個傷得怎樣了?”
戌甲嘆了口氣,說道:“還在中央大隊那邊療治,是有些麻煩,不過沒有性命之憂,放心。現(xiàn)在回過頭去去看,我們這個小隊該算是運(yùn)氣十分好了。雖然幾乎全員掛彩,卻未送掉一條性命,比起有幾只小隊,唉!”
沉默了片刻,戌甲又說道:“那時被幾道術(shù)法砸中后,見你三人倒地且不省人事,我只以為你三人兇多吉少。哪曾想真正傷重的卻是背你等回來的齊雍三人,到現(xiàn)在我都還未能理順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聽后,互相看了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忘兮開口說道:“其實……,當(dāng)時砸下來的術(shù)法大半是被鄔……不,被指揮使擋下的,我三人只是被最后一道術(shù)法的尾巴給震暈了過去,所以才傷得不重。”
另一人趕緊補(bǔ)充說道:“確是如忘兮說的那樣,我三人雖然手腳跟不上,可兩眼卻看得清,身子也感覺得到。也許在我三人倒地之前,指揮使已先支持不住了。”
戌甲點了點頭,背對三人獨(dú)自走了幾步。又停下步子,低頭沉默了片刻,才轉(zhuǎn)過身來,說道:“我信你說的話,也信你們說的話。還是我這個副指揮使不稱職,只顧自己一時沖殺得痛快,跟在身后的三人皆受了重傷,自己竟渾然不知。山上到底還是有眼光,讓鄔憂當(dāng)指揮使,令我副之。”
忘兮三人想勸慰幾句,卻被戌甲搖頭止住。走回三人身前,戌甲沉聲說道:“好了,先說到這里,你們抓緊時間調(diào)養(yǎng)。看眼下情形,估計不會平靜多久。剛剛的談話,指揮使若是知道了并問起,你們就照實說與他聽。若是沒問起,就不要再提起。好了,我去別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