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觀察室的燈光蒼白而恒定,失去了晝夜的交替,時間感變得模糊而粘稠。
李飛躺在冰冷的檢查床上,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投入了一個永不停歇的漩渦。
那持續不斷的、來自腦海深處的低頻嗡鳴,已經成了他新的背景音,如同某種惡毒的陪伴。
更可怕的是那些不受控制的“閃現”。
有時,正對著空無一物的墻壁,眼前會突然炸開一片無法理解的、扭曲旋轉的幾何色塊,持續幾秒后又倏然消失,留下陣陣惡心和眩暈。
有時,當走廊遠處的大型服務器集群進行數據交換時,他會“聽”到一種尖銳的、并非聲音的信息流嘶鳴,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最讓他不安的,是對周圍人情緒的模糊感應。
他能隱約“感覺”到每天來給他抽血的研究員心底那份壓抑的好奇與一絲恐懼;能察覺到守衛換崗時,新來的那位士兵精神高度緊繃帶來的那種針扎般的緊張感;甚至有一次,錢教授來看他,他雖然聽不懂那些復雜的安慰和詢問,卻能清晰地捕捉到老教授心底那沉甸甸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憂慮與負罪感。
這些能力毫無規律,時強時弱,且總是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和精神上的極度疲憊。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信號不良的收音機,被動地接收著來自外界和體內各種混亂的“頻率”。
專家組對他進行了前所未有的全面檢測——腦電圖、核磁共振、全身粒子掃描、甚至嘗試用各種已知頻率的能量場對他進行刺激觀察。數據堆積如山,結論卻莫衷一是。
“他的顳葉和頂葉交界處活動異常活躍,腦波模式出現了從未記錄過的干涉條紋……”
“體內未檢測到放射性殘留或已知化學毒素,但細胞線粒體活性有微妙變化……”
“對特定高頻段電磁脈沖有超出常人數百倍的敏感反應,甚至能引發其生理不適和幻覺……”
“初步判斷,可能與‘深淵實驗’中儀器釋放的某種未知信息場或維度擾動有關,他的神經系統似乎與之產生了……某種‘調諧’?”
會議上,專家們爭論不休。孫浩看著這些數據,眼神熾熱:“這是突破!這說明生命體可以與那設備產生交互!他是我們理解那東西運作機制的唯一鑰匙!我們應該設計實驗,嘗試引導甚至增強這種連接……”
“荒謬!”錢教授猛地打斷他,臉色鐵青,“這是污染!是侵染!我們根本不知道那種‘調諧’的本質是什么!是在開發他的潛能,還是在把他推向不可逆的異化甚至崩潰?加強連接?你想制造一個怪物嗎?!”
爭論從學術層面上升到了倫理和安全的高度。
最終,一個尷尬的妥協方案出爐:李飛被移回原來的房間,但看守級別提升到最高。
門口永遠有兩名以上攜帶實彈的警衛,房間內增加了多個監控探頭,他甚至被要求佩戴一個能監測生命體征和腦波活動的腕帶。他成了基地里最珍貴的標本和最危險的潛在變量。
基地的整體氣氛變得更加壓抑。那次失敗的實驗像一道深深的裂痕,橫亙在每個人心中。
研究人員之間不再輕易交流,餐廳里沉默居多,偶爾的討論也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警惕。
安全規程被嚴格執行,但那種緊繃感,更像是一種恐懼驅動下的機械服從,而非真正的理解和警覺。
在這片日益濃厚的猜疑和不安中,老吳,這顆沉睡的棋子,活動得更加自如。
他利用后勤人員的身份,如同一個灰色的幽靈,穿梭于基地的非核心區域。
他負責清運各實驗室的普通廢棄物,那些被研究員們隨手丟棄的草稿紙、打印失敗的報表、用過的一次性實驗用品,都成了他的情報源。
他并不需要看懂那些復雜的公式和圖表,他只需要識別關鍵詞——“能量閾值”、“神經共振”、“感知異常”、“回響理論”——并將它們與自己觀察到的基地戒嚴級別、人員調動、以及專家們凝重的臉色相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