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聯軍大營,中軍帳。
相較于前幾日的喧騰與熱血,帳內的氣氛明顯凝重了許多。炭盆中的火焰噼啪作響,卻驅不散那股無形彌漫的緊繃感。林清音坐于主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面前粗糙的軍事地圖,上面密密麻麻標注著敵我態勢與兵力部署。連日不休的操勞,讓她眼下多了淡淡的青影,但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如同風雪中不屈的翠竹。
陸驚瀾坐在她左下首,玄色勁裝外隨意罩了件深灰色大氅,并未佩戴兵刃,但他僅僅是坐在那里,就如同出鞘的利劍,散發著令人不敢逼視的銳氣與冷冽。他主要負責整訓那些投效而來的原錦衣衛精銳與江湖好漢,以其鐵腕與精準的眼光,迅速組建起了一支反應迅速、戰力可觀的“斥候營”與“執法隊”。
圓慧大師、玄素真人、馮鎮岳等核心人物分坐兩側,人人面色沉肅。帳下,還站著七八名來自不同門派、勢力的代表,他們臉上則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慮與不滿。
“林閣主,陸大人!”一個身材微胖、穿著綢緞袍服的中年人率先開口,他是晉中最大的糧商代表,姓錢,此刻正擦著額頭的虛汗,“不是我等不支持抗清大業,實在是……實在是糧草轉運艱難,損耗巨大!清軍游騎四處劫掠,通往此地的幾條要道都風險倍增,這運費、這損耗,成本實在是……難以維系啊!若再無法保障運輸暢通與款項結算,后續的糧食,恐怕……難以為繼啊!”
他話音一落,立刻引來幾名同樣負責后勤補給的地方鄉紳、小門派代表的附和。
“是啊,林閣主!我們帶來的子弟,兵器損耗、傷藥補給都跟不上,這仗還怎么打?”
“朝廷……朝廷那邊真就一點指望都沒有了嗎?哪怕撥下些許餉銀,也能解燃眉之急啊!”
“各派弟子混編在一起,號令不一,時常有摩擦,長此以往,恐生內亂啊!”
抱怨之聲此起彼伏,將聯盟光鮮外表下的種種問題暴露無遺。糧草、軍械、餉銀、內部協調……這些看似瑣碎卻至關重要的事務,如同無數細小的繩索,纏繞著聯盟前進的腳步。
林清音靜靜聽著,并未急于反駁。她知道,這些困難真實存在,光靠空泛的大義口號無法解決。
待聲音稍歇,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沉穩:“錢老板所言運輸之難,清音深知。潛龍閣已加派高手,協同陸大人的斥候營,全力清剿威脅糧道的清軍游騎。同時,我已傳令江南潛龍閣分舵,不惜代價,收購一批輕便耐儲的肉脯與壓縮干糧,由水路轉陸路,繞道送來,預計半月內可抵第一批,暫解燃眉之急。”
她目光轉向那些抱怨補給不足的門派代表:“至于兵甲損耗與傷藥,請各位統計具體缺口,報于玄素真人處統一協調。青城派與江南霹靂堂、歐陽世家已同意開放部分儲備,優先供應前線。我亦會親自督促醫廬,確保傷藥調配。”
最后,她看向眾人,語氣斬釘截鐵:“朝廷指望不上,我們便靠自己!餉銀之事,我會以潛龍閣名下所有產業為抵押,向江南各大錢莊借貸!若還不夠……”她微微一頓,目光掃過全場,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便親自寫信,向天下義士募捐!我相信,心存華夏者,必不忍見我等因銀錢之困而功虧一簣!”
她這番安排,有條不紊,既有短期應急之策,又有長遠謀劃,更展現出承擔一切的魄力,頓時讓帳內騷動平息了不少。
然而,總有不和諧的聲音。那個七巧門的賈掌門,又陰惻惻地開口了:“林閣主調度有方,我等佩服。只是……如今聯軍人數已逾數千,龍蛇混雜,這內部紛爭,光靠協調恐難根治。尤其是一些……來歷不明、亦正亦邪之人,混跡其中,萬一關鍵時刻倒戈一擊,后果不堪設想啊!”
他這話,含沙射影,指向性不明,卻成功地讓剛剛緩和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識地瞟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崆峒派長老。這位長老性情孤僻,帶來的弟子也行事詭秘,確實引人猜疑。
那崆峒長老臉色一沉,冷哼一聲,卻并未辯解。
陸驚瀾終于抬眸,冰冷的目光如刀鋒般刮過賈掌門的臉,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賈掌門,”陸驚瀾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鐵交鳴般的質感,“聯軍法令已定,執法隊已立。凡違令者,無論出身,皆按軍法處置。你若發現有‘倒戈’跡象,拿證據來,陸某的劍,正好許久未飲叛徒之血了。”
他話語中的殺意毫不掩飾,賈掌門臉色一白,訕訕地低下頭,不敢再言。
但經此一鬧,帳內眾人心中那根名為“猜忌”的弦,又被撥動了。聯盟初立,信任的基石遠未牢固。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隱約夾雜著女子的叱喝與兵刃碰撞之聲!
“怎么回事?”林清音驀然起身。
一名執法隊弟子急匆匆闖入,單膝跪地:“稟閣主,陸大人!是……是蕭月如蕭姑娘帶來的明月教部下,與……與點蒼派的幾位師兄,在營西為了爭奪一處水源較好的扎營地,動起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