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眾人凝重而疲憊的臉龐。白日的一場惡戰與黑袍人帶來的陰影,并未隨著夜色降臨而散去。那塊沾染著精純幽冥死氣的黑色碎片,此刻正靜靜躺在鋪著地圖的木桌上,其上那個模糊的古老篆文,如同一個無聲的嘲諷,串聯起冰淵、前朝與幽冥殿的詭異聯系。
林清音伸出纖指,輕輕觸摸著碎片上那個與她玉佩紋飾隱隱呼應的筆畫,眸中思緒翻騰。潛龍閣的內鬼,黑袍人對“玄冥真罡”與巨門的了解,這塊指向共同源頭的碎片……無數線索如同亂麻,纏繞心頭,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
沈墨站在她身側,目光同樣落在那碎片上,眼神冰冷而銳利。他能感受到碎片上殘留的那一絲能量,雖微弱,卻帶著一種源自本源的陰冷,與冰淵之下那具玉色遺體旁的氣息,以及黑袍人的力量,同出一脈。
“此物……非同小可。”諸葛青云用羽扇輕點碎片,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這上面的文字,比我天機閣記載的任何一種古篆都要古老,其蘊含的能量本質,也遠超尋常幽冥死氣。煉制此物者,或者說留下此文字的存在,其年代恐怕……極為久遠。”
陸驚瀾抱著臂,靠在帳篷的支柱上,繡春刀斜倚身旁,他雖未說話,但緊蹙的眉頭顯示他內心的不平靜。蕭月如經過調息,臉色好了許多,此刻也坐在一旁,沉默地聽著。
夜深人靜,大部分傷員和將士都已歇息。營地里只剩下巡邏士兵輕微的腳步聲和篝火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沈墨獨自一人,坐在營地邊緣一塊巨大的山巖上,望著遠處沉淪在黑暗中的燕山輪廓,默默運轉玄冥真罡,調理著白日消耗的內息。月光將他孤峭的身影拉得很長,周身彌漫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自身后傳來。
沈墨沒有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那腳步聲帶著錦衣衛特有的節奏感,以及一種歷經沙場的鐵血氣息。
陸驚瀾拎著一個牛皮酒囊,走到巖石旁,并未坐下,只是將酒囊拋了過去。
沈墨抬手接住,拔開塞子,一股辛辣醇厚的酒氣撲面而來。他仰頭灌了一口,火辣的酒液順著喉嚨燒下去,驅散了一絲體內的寒意。
“塞北的‘燒刀子’,夠勁。”陸驚瀾自己也拿出一個酒囊,喝了一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比江南的綿軟黃酒如何?”
沈墨放下酒囊,目光依舊望著遠方,淡淡道:“酒無高下,適口者珍。”
陸驚瀾笑了笑,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望向同一片黑暗。“你變了很多。”他頓了頓,補充道,“我是說,從冰淵出來之后。”
沈墨沉默片刻,道:“人總是會變的。”
“是那‘玄冥真罡’?”陸驚瀾轉頭,目光如炬,看向沈墨那在月光下顯得有些過于蒼白的側臉,“那力量……很危險。我感覺得到,它冰冷,寂滅,甚至……帶著一絲不屬于人間的意味。”
沈墨終于轉過頭,看向陸驚瀾。他的眼神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那灰白色的光芒在瞳孔深處若隱若現。“力量只是工具。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
“話雖如此,”陸驚瀾又灌了一口酒,語氣變得凝重,“但過于強大的力量,本身就會侵蝕人心。尤其是這種……近乎禁忌的力量。我見過太多人被力量吞噬,最終迷失自我。沈墨,我不希望你變成那樣。”
他的話語直白,甚至帶著一絲不客氣,但這恰恰是他表達關切的方式。作為曾經亦敵亦友的對手,如今并肩作戰的伙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墨骨子里的執拗與隱藏在冷漠下的重情,也更擔心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所反噬。
沈墨聽出了他話中的深意,并非質疑,而是提醒。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其中蘊含著足以冰封河流、寂滅生機的力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墨的聲音低沉了幾分,“這力量確實霸道,其冰寒寂滅之意,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影響我的心神。但……”
他停頓了一下,腦海中閃過林清音擔憂卻堅定的眼神,閃過兩人在冰淵之下相依為命、共同突破的點點滴滴,閃過自己立下的守護誓言。
“但我有必須守護的人,有必須走下去的路。”他重新抬起頭,眼神中的迷茫與冰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沉淀的堅定,“這力量源于我與清音的羈絆,也必將因這份羈絆而被束縛、被駕馭。它是我手中的劍,而非主宰我的魔。”
陸驚瀾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定,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他知道,眼前的沈墨,心志遠比他所想的還要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