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三年,四月十八,義州邊境,雨后天晴。
鴨綠江東岸的泥濘土地上,硝煙與濕土的血腥氣味混合,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盧象升白袍銀甲,立于略高的土坡上,目光如電,穿透逐漸稀薄的晨霧,死死鎖定前方那道蜿蜒三里、被死亡籠罩的峽谷——范文程精心布置的“火雷地獄陣”。
“大將軍!”李定國踏步上前,沉重的鑲金隕鐵棗陽槊頓入泥地,濺起一片污濁,“斥候隊又折了三個兄弟!這雷區(qū)邪門得很,絆發(fā)、壓發(fā)混著來,還他娘的帶毒煙!根本摸不清路子!”
高迎祥無聲地出現(xiàn)在另一側(cè),他那柄標志性的長鐮“鬼泣”的尖刃上,挑著一塊被炸得焦黑破碎的臂甲殘片,冰冷的面具下傳出毫無溫度的冷笑:“范文程這條閹狗,把在遼東琢磨出的所有陰毒招數(shù),全用在自己同胞身上了。這峽谷里,怕是埋了不下五千顆雷。”
盧象升面色沉靜,但緊握劍柄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陛下在出征之前就將雷區(qū)的詳細布置和破解之法詳細的告訴了他。
“不用緊張,出征前陛下已經(jīng)有秘密授予我破敵之策”盧象升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壓下了一切焦躁,“執(zhí)行陛下預授方略!征調(diào)朝鮮居民千頭耕牛,王小虎你負責”
千戶王小虎:“尊盧帥令”
盧象升下令征調(diào)朝鮮居民耕牛以破雷陣后明軍帶著一袋袋新鑄的“天啟通寶”銀幣,踏進鴨綠江東岸幾個剛收復的朝鮮村落。他們心中忐忑——耕牛是農(nóng)人的命,尤其在兵荒馬亂、田地荒蕪之時。
然而,預想中的拒絕、哭求或沉默并沒有出現(xiàn)。
消息傳開,殘破的村落仿佛醒了過來。人們從茅屋和角落里走出,眼中不見往日的麻木與恐懼,而是燃著灼灼的光。
一名明軍千總王小虎站在村中,朗聲宣告:“王師征討奴酋,需借鄉(xiāng)親耕牛破陣!每征一牛,立償十枚銀幣!”他頓了頓,提高聲音,鄭重承諾:“待大軍光復朝鮮,每戶獻牛之家,由官府補償健牛一頭!此乃天子之恩,決不食言!”
話音未落,一位須發(fā)皆白、衣衫襤褸的老者,牽著一頭瘦弱的老黃牛,顫步走出。老牛步履緩慢,眼神溫順,顯然已為這個家勞累一生。
“軍爺,”老者嗓音沙啞卻堅定,把韁繩塞進把總手中,“拿去吧!老漢我不要銀子!”他看也不看那捧到面前的銀幣。
千戶王小虎怔住了,見他眼窩深陷、嘴唇干裂,勸道:“老丈,銀幣務(wù)必收下,這是律令。太平之后,還補您一頭好牛。”
“律令……好、好……”老者喃喃說著,突然激動起來,濁淚滾落,“去年冬天,鑲白旗那幫畜生搶光我家的糧,把我小兒子……吊死在村口老樹上!”他顫抖的手指指向一棵枯槐。“這牛,是我老伴喂大的……她也沒熬過那個冬天。”他哽咽道,“銀子、牛,都能再有……可我兒、我老伴的命呢?”
他猛地抹淚,死死抓住把總的手臂,像抓住最后的希望:“只要天兵能趕走八旗惡鬼!只要能報仇!這牛,你們牽去!恩典我們記下了,但我們更盼王師打贏!打贏了,還怕沒有好日子嗎?”
老者一席話,如石擊靜湖,霎時激起回響。
“軍爺,牽我家的牛!我們信大明朝廷!”
“還有我家的!趕走韃子最要緊!”
“大明萬歲!皇帝陛下萬歲!”
人群沸騰了。百姓爭相牽出耕牛,將韁繩塞給士兵。許多人是在堅持之下才收下銀幣,更多人的目光早已越過銀錢,灼灼望向遠方,仿佛看見太平的曙光。有婦人連過冬的豆餅都塞給士兵:“給牛吃,讓它跑快些,多踩幾個雷!早打完仗,朝廷給我們發(fā)新牛!”
士兵們望著這些淚流滿面卻目光灼灼的百姓,望著他們手中緊攥的不僅是銀幣更是期盼,許多鐵漢也不禁眼眶發(fā)紅、喉頭哽咽。他們挺直脊背,鄭重地向這些飽經(jīng)苦難卻心向光明的百姓,行了一個最標準的軍禮。
很快,上千頭耕牛被匯集起來。當牛尾縛上浸油麻辮時,許多主人別過頭不忍看,卻無一人反悔。他們明白,這些沉默的伙伴,正以最壯烈的方式為他們開辟一條通往復仇與新生的道路。
盧象升遠立坡上,即便心硬如鐵,也不禁動容。他對將領(lǐng)沉聲道:“民心如此,期盼如斯,此戰(zhàn),我軍有何理由不勝?傳令三軍:凡遇朝鮮百姓,秋毫無犯,違令者斬!我等所肩負的,已不僅是皇命,更是萬千黎庶的血淚與期望!”
令旗揮動!霎時間,早已準備就緒的軍士們迅速動作,將上千頭從附近朝鮮村落征調(diào)來的耕牛驅(qū)趕至陣前。每頭牛的尾巴上都緊緊縛著浸透了火油的麻辮。
“點火!”
一聲令下,火光驟起!受驚的牛群發(fā)出凄厲的悲鳴,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沖向死亡峽谷!
“轟——!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