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三年,十月初五,察漢浩特汗庭
漠北的寒風如刀,刮過金色的汗帳,帳頂的狼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孤狼長嗥,凄厲而蒼涼。金帳內炭火熊熊,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與寒意。
蒙古大汗林丹巴圖爾高踞于鋪著白虎皮的寶座,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金刀刀柄。他鷹隼般的目光冷冷掃過跪在帳下的三人——那是剛從遼東戰場上狼狽逃回的朵顏三衛首領。
跪在中間的泰寧衛指揮使脫魯忽察爾,額頭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尚未愈合,鮮血凝結,皮肉外翻。左側的福余衛都督阿札施里,右肩塌陷,只以血污的羊皮胡亂包裹,面如死灰。最慘的是朵顏衛千戶海撒兒答失蠻,整條右臂齊肩而斷,空蕩的袖管隨喘息微微晃動。
帳內死寂,唯有炭火噼啪作響。
林丹汗的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如冰珠砸地:“這么說…努爾哈赤,他的建立八旗…全完了?建州,亡了?皇太極人呢?多爾袞呢?多爾袞不是侵占了朝鮮了嗎?怎么會被明軍滅了,你們敢欺瞞本汗,真當本汗是瞎子聾子?”
脫魯忽察爾重重叩首,嘶聲道:“偉大的大汗!千真萬確!赫圖阿拉已成焦土!明朝皇帝的天命軍…根本不是人,是披著人皮的雷霆修羅!”
他猛地扯開胸前破碎的甲葉,露出大片焦黑的皮肉:“大汗請看!這是明軍新式火銃所傷!無火繩,指扣即發,聲如霹靂,三百步外可穿鐵甲!我軍未及弓箭射程,便已人仰馬翻!”
阿札施里渾身顫抖,仿佛重回戰場,聲音充滿恐懼:“還有會爆炸的鐵疙瘩,拳頭大小,明軍一拉鐵環扔來,落地即炸,鐵片橫飛!我的肩膀就是被這鬼東西炸碎的!”
海撒兒答失蠻獨眼死死盯著地面,左拳攥得發白,泣血般嘶吼:“最可怕的是他們的炮!炮彈能從天上掉下來,躲在山后也無用!我的胳膊…就是被飛來的彈片直接削沒的!”
“皇太極當初被明軍火器所傷,病死在赫圖阿拉城,被明朝皇帝下令燒成灰燼,撒入了江水中去了。多爾袞和范文程遁入朝鮮,在月初被明軍擒獲帶回京師受審去了”
帳內在極致的寂靜后,頓時嘩然如炸開的蜂巢!
左賢王勃爾只斤猛拍桌案,酒杯傾倒,怒喝道:“胡說八道!脫魯忽察爾,你是被明狗嚇破了膽嗎?!明軍火銃裝填比牛車還慢,放一槍冒半天煙,怎么可能…”
右賢王急促打斷:“王兄!消息恐非虛!上月探馬從宣府回報,明軍確在演練新銃,百步之外,喘息三瞬可連續擊發五次!槍聲密如驟雨!”
大薩滿托手指天,聲音神秘而顫栗:“長生天早已示警!昨夜星辰隕落如雨,皆指向東方!這是預兆!東方的殺劫已起,強大的力量顛覆了草原平衡!”
財政官兀良合臺面色慘白,揪著胡須喃喃:“若果真如此…明朝掌控如此神兵,互市必被其扼住咽喉。我們的鹽、鐵、茶葉、布帛…今年冬天各部族的補給…”
“夠了!”林丹汗一聲暴喝,如雄獅怒吼,壓下所有嘈雜。他緩緩起身,鎏金鎧甲錚錚作響,踱至三人面前,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劃過脫魯忽察爾胸前的焦黑創傷。
“這傷…”林丹汗聲音低沉而危險,“真是三百步外,一擊所致?”
脫魯忽察爾抬頭,眼中是無法作偽的恐懼:“千真萬確,偉大的汗!明軍列陣如銅墻鐵壁,火銃齊射如九天雷暴!我軍鐵騎沖鋒,未過半程,前鋒勇士便全數倒于煙與火之中…那不是戰斗,是屠殺!”
林丹汗默然起身,大步走向帳門,猛地掀開帳簾。寒風裹著雪沫灌入,他望向南方天際,仿佛看到大明九邊烽燧升起的狼煙,筆直如矛,刺破蒼穹,帶著無言的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