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如同稀釋的灰色墨汁,艱難地穿透山林間濃得化不開的霧氣,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霧氣濕冷粘稠,纏繞在光禿禿的枝椏間,徘徊在嶙峋的怪石后,如同無數緘默而冰冷的幽靈,無聲地注視著這三個從地底爬出的不速之客。
空氣冰冷徹骨,吸入肺中帶著刀割般的痛感,遠比墓穴中那混合著異香的腐朽氣息更讓人清醒,卻也更加絕望。趙三癱倒在冰冷潮濕、覆著枯草的地面上,胸腔如同破風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噴出大團大團的白霧。他的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泥土里,試圖抓住某種實在的、屬于陽間的東西,以驅散那附著在骨髓深處的陰寒。
身旁的王五情況更糟,他直接俯臥在地,臉埋在腐葉和泥土中,身體間歇性地劇烈抽搐著,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幼獸哀鳴般的啜泣聲。尿騷和糞便的惡臭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混合著泥土和腐爛植物的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他顯然已經徹底崩潰,魂魄似乎還留在那幽深的地底,留在那具對他“微笑”的女尸面前。
李老六則仰面朝天躺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灰蒙蒙、壓抑無比的天空,胸膛同樣劇烈起伏,但眼神卻與趙三和王五截然不同。那里面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也沒有徹底崩潰的恐懼,而是一種極其復雜的、劇烈翻騰的混沌。
最初的、源自本能的極致恐懼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露出底下更加深邃和黑暗的礁石。他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那只是一種生理性的余波。他的大腦,卻被另一種更加洶涌、更加熾熱的情緒所接管——一種病態的、扭曲的興奮,以及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黑暗粘稠的渴望。
他的一只臟手,死死地、近乎痙攣般地按在胸前那個鼓囊囊的布袋上。隔著粗糙的布料,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串瓔珞冰冷的金屬觸感和寶石的堅硬棱角,還有那玉鐲圓潤光滑的輪廓。這些實實在在的、價值連城的物件,像是一劑強心針,狠狠注入他幾乎被嚇破的膽魄中。
“值了……真他娘的值了……”他喉嚨里發出極其沙啞的、如同砂紙摩擦的低語,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開一個怪異扭曲的弧度。恐懼的余韻和貪婪的狂喜在他臉上交織斗爭,使得他的表情看起來異常猙獰可怖。
墓室中那驚魂動魄的一幕幕,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里——女尸那鮮活如生的絕美容顏、那嫣紅欲滴的唇瓣、那纖細冰冷的手指、那籠罩周身的詭異寒汽與異香……尤其是最后,那一聲幽怨的嘆息,和那抹怨毒冰冷的微笑……
想到這里,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一股寒意再次竄上脊背。但詭異的是,這恐懼并未能澆滅他心中的火焰,反而像是一瓢熱油,讓那黑暗的欲望燃燒得更加猛烈和畸形!
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混合了極致驚艷、占有欲、褻瀆感和征服欲的復雜沖動。他這輩子蹂躪過不少女人,活的,死的,剛死的……但從未有任何一具軀體,能像棺中那位一樣,給他帶來如此強烈、如此蝕骨銘心的沖擊!那不僅僅是一具女尸,那更像是一件完美無瑕、卻又邪異致命的藝術品,一個沉睡數百年的高貴靈魂,一個他這種底層渣滓平日里連仰望資格都沒有的絕色尤物!
而他,李老六,不僅親手觸碰了她,搜刮了她的財物,甚至……甚至差點就撬開了她的嘴,拿到了那傳說中的定顏珠!
一種畸形的自豪感和征服感油然而生,迅速壓過了那點殘存的恐懼。
“皇帝老兒睡得……貴妃娘娘……嘿嘿……”他眼神渙散,喃喃自語,渾濁的眼底燃燒著駭人的火焰。墓中那極度驚恐的氛圍,此刻在回憶中,竟被扭曲成了一種極其刺激、令人上癮的體驗。那女尸越是詭異,越是“活”過來,反而越讓他有一種想要再次靠近、再次觸碰、甚至……徹底將其占有的瘋狂念頭!
“咳咳!”趙三掙扎著坐起身,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趙三的臉色依舊慘白如紙,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憂慮。他看了一眼幾乎精神失常的王五,又看了看眼神飄忽、臉色潮紅、表情詭異的李老六,心中的不安如同這片濃霧,越來越重。
“此地不宜久留!”趙三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收拾東西,趕緊回落腳點!把這身晦氣洗掉!”
他強撐著站起來,又一把將爛泥般的王五拖拽起來。王五眼神空洞,任由擺布,嘴里依舊無意識地念叨著什么。
李老六也慢吞吞地爬起來,動作有些僵硬,但他按著胸前布袋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他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似乎還能聞到那股縈繞不散的、冰冷甜膩的異香,這味道讓他心跳再次加速。
三人踉踉蹌蹌,如同三具行尸走肉,沿著崎嶇濕滑的山路,向著他們暫時落腳的山坳破屋走去。一路上,無人說話,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喘息聲在濃霧中回蕩。
趙三眉頭緊鎖,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濃霧彌漫,能見度極低,總讓他覺得有什么東西藏在霧氣的后面,無聲地跟隨著他們。他甚至幾次猛地回頭,卻除了翻滾的白霧,什么也看不到。但那被注視的感覺,卻如同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王五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時不時因為踩到濕滑的石頭而踉蹌一下,眼神依舊渙散,仿佛還沒有從之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李老六則低著頭,似乎在看路,但眼神卻完全沒有焦點。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指尖,無意識地隔著衣物摩挲著那串瓔珞,仿佛那不是冰冷的寶石,而是情人溫潤的肌膚。他的腦海里,反復回放著棺中那一幕,女尸的容顏越來越清晰,那抹微笑也越來越誘人,越來越……充滿暗示?
他感到一股邪火從小腹深處竄起,越燒越旺,混合著還未散盡的酒氣、劫后余生的興奮以及那種黑暗的渴望,幾乎要將他殘存的理智徹底焚毀。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喉嚨干渴得發疼。
終于,那座廢棄的、搖搖欲墜的破屋出現在濃霧中,如同一個蜷縮在山坳里的垂死怪物。三人跌跌撞撞地推門進去。
屋里比外面更加陰冷潮濕,彌漫著一股霉味和灰塵的氣息。簡單的土炕、破爛的桌椅,以及他們帶來的少許干糧和酒水,便是全部家當。
一進屋,王五就直接癱倒在冰冷的土炕上,蜷縮成一團,用破舊的毯子蒙住頭,繼續瑟瑟發抖。
趙三則疲憊地坐在一張吱呀作響的破木椅上,從腰間解下那個皮質水袋,狠狠灌了幾口冰冷的清水,試圖澆滅喉嚨的灼燒感和心中的不安。但他的目光,卻始終銳利地掃視著李老六。
李老六進屋后,先是神經質地反手插上了那扇根本不起什么作用的破木門門閂,然后才走到屋子中央那張搖搖欲墜的桌子旁。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將懷里的布袋取出,放在桌面上。
他的手因為激動和某種壓抑的情緒而微微顫抖著。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般,緩緩解開了布袋的系繩。
頓時,昏暗破敗的屋子里,仿佛亮起了一小片炫目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