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晦暗的天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艱難地透過破屋窗欞上糊著的臟污油紙,在屋內投下昏沉慘淡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氣味——昨日殘留的霉味、塵土味、王五失禁后的騷臭味、以及……一股極其淡薄,卻無比頑固,縈繞不散的冰冷異香和泥土腥氣。
趙天一夜未眠。并非他不想睡,而是根本無法入睡。李老六那低沉粘滯、仿佛喉嚨里塞著濕棉絮的鼾聲,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如同冰冷的滑膩觸手,不斷搔刮著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更讓他心悸的是,那股從李老六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墳墓與冷香的氣息,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消散,反而在這密閉的破屋里沉淀得越發濃郁,如同某種活物正在緩慢呼吸、擴散。
王五蜷縮在土炕最里側,用那床又硬又臭的破毯子將自己裹得只露出兩只眼睛。那眼睛布滿血絲,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疲憊,死死地盯著屋角地鋪上那個隆起的身影,一眨不眨。他也一夜未曾安眠,李老六任何一點細微的動靜,都能讓他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一顫。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詭異的鼾聲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滾燙的炭火上煎熬。
晌午時分,屋外的風雨稍歇,但天色依舊陰沉得可怕。濃霧并未散去,反而更加粘稠地包裹著這座孤零零的破屋。
就在這時——
屋角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令人牙酸的窸窣聲。像是有人在極其難受地摩擦著什么。
趙天和王五的目光瞬間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聚焦過去。
只見地鋪上,李老六的身影開始不安地扭動起來。他依舊閉著眼,似乎還在“熟睡”,但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露出極其痛苦的神色。他的雙手開始無意識地、越來越快地在自己裸露的手臂、脖頸、臉頰上抓撓起來。
起初只是輕微的摩擦,但很快,動作就變得粗暴而瘋狂!
“癢……好癢……”一聲嘶啞含混、仿佛夢囈般的呻吟,從李老六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那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完全不像他平日粗嘎的嗓門。
他的指甲顯然很久未曾修剪,骯臟而鋒利。此刻,他正用這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皮膚,發出“嗤啦嗤啦”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趙天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水般澆遍全身。他猛地從炕上坐起,低喝道:“老六!你怎么了?”
王五也嚇得縮緊了身體,牙齒得得作響。
李老六似乎被趙天的喝聲驚動,動作停頓了一下,迷迷瞪瞪地睜開眼。但他的眼神渙散無光,充滿了痛苦和迷茫,仿佛無法聚焦。“三哥……癢……癢死我了……渾身都癢……像有無數螞蟻在骨頭里爬……”他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里帶著哭腔,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停,反而更加用力地抓撓起來。
趙天屏住呼吸,強忍著那股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一步步走近地鋪。
越是靠近,那股冰冷的異香和腐敗氣息就越是濃烈。而李老六裸露在外的皮膚,也清晰地暴露在昏沉的光線下——
只見他原本粗糙黝黑的臉上、脖子上,凡是能被抓撓到的地方,此刻已經布滿了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的血痕!淡黃色的組織液和少量的血珠從抓破的皮肉里滲出來,混合在一起,顯得惡心又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