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被徹底搗毀,惡徒盡數伏誅,轟動一時的杭州“花和尚”案,終于塵埃落定。然而,此案帶來的震撼與思考,卻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
陳文與張氏并未立刻返回嘉興。張氏的身體仍需調理,而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有一件大事未了——報答救命恩人于老漢。
夫妻二人備下厚禮,親自來到于老漢那位于山腳下的茅屋。于老漢正佝僂著身子在院中晾曬草藥,見到他們,甚是驚喜。
陳文攜張氏上前,不由分說,便雙雙跪倒在地。陳文懇切道:“于老伯!您對拙荊有再造之恩,對我陳家恩同父母!晚生夫妻無以為報!老伯您孤身一人,晚年凄清,晚生與拙荊商議,欲拜請老伯屈尊,隨我們同回嘉興家中。晚生愿奉老伯為義父,為您養老送終,晨昏定省,以報天恩于萬一!萬望老伯成全!”說罷,夫妻二人一同叩下頭去。
于老漢驚得連忙攙扶,老淚縱橫:“使不得!使不得啊!秀才公,夫人!老漢我不過是恰巧碰上,做了該做之事,怎能受如此大禮!折煞老漢了!”
張氏垂淚道:“義父!您就答應了吧!若非義父,妾身早已命喪荒山,化作枯骨!此恩不報,妾身與相公此生難安!您就讓我們略盡孝心吧!”
最終,在于老漢的推辭與陳文夫婦的堅持下,這份超越了血緣的親情終于確立。于老漢賣掉了茅屋和薄地,收拾起簡單的行囊,隨著陳文夫婦乘船返回了嘉興。陳家上下對于這位救了主母性命的義父極為敬重,悉心照料。于老漢晚年終于得以安享天倫,這也成了這段悲慘故事中,最溫暖人心的一抹亮色。
此案因其情節之曲折、手段之殘忍、影響之惡劣,迅速通過各種渠道傳遍天下。不僅杭州府、浙江省的檔案文書中留下了詳細記錄,更被當時許多文人墨客、筆記小說家(如梁恭辰《北東園筆錄》、黃鈞宰《金壺七墨》等)紛紛記載,廣為流傳,成為清代著名奇案之一。
人們震驚于佛門清凈地竟隱藏著如此駭人聽聞的罪惡,更震驚于人性之惡竟能墮落到如此地步。此案如同一面鏡子,照出了在缺乏有效監督下,權力(哪怕只是小小廟產的管理權)如何腐蝕人心,偽善如何包裹極惡。它也深刻警示世人,對于宗教場所及其人員,絕不能因盲目崇信而失去警惕,官府的監管與世俗的約束不可或缺。
同時,此案也展現了清代司法體系在應對特大命案時的效率與嚴酷性。從知府成世瑄的細致偵查、巧妙用計,到刑部的快速批復、嚴懲首惡,都體現了國家機器維護社會秩序、伸張正義的決心和能力。盡管其刑罰手段顯得殘酷,但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無疑對潛在犯罪產生了巨大的震懾作用。
歲月流逝,西湖水依舊碧波蕩漾,天竺寺的香火依然鼎盛。但那一段用鮮血和淚水寫就的歷史,卻并未被遺忘。它化作一聲長鳴的警鐘,回蕩在時光的長廊中:
[道光七年秋色蒼,嘉興書生赴錢塘文舟載得佳人至,西子湖邊祈愿長張氏無嗣心憂切,天竺觀音盛名揚珠翠盈頭云鬢綰,華裳繡履步生香
長橋轎夫眉眼邪,暗窺嬌容起孽腸轎桿忽折生變故,山道迂回走倉皇亂峰疊翠迷歸路,野徑幽深隱豺狼佛門竟成羅剎場,伽藍暗掩噬人瘡
密室錦衾藏毒計,繡枕羅帷陷嬌娘獐目沙彌鎖重門,黑面兇僧露猙狂香灼玉肌斑斑血,夜摧芳華寸寸霜十三冤魂埋荒棘,殘月空照骨磷光
天竺寺里花和尚,僧袍之下罪惡藏誘騙糟蹋良家女,假仁假義壞心腸十三女子葬荒郊,作惡多端休想逃千刀萬剮骨肉盡,閻王殿上把命銷告誡后世披裟者,修行要做好和尚
杭州知府夜升堂,明鏡高懸察秋毫巧設香餌引蛇出,智破迷障擒妖魈轎夫招供指魔窟,官差圍寺擒禿鷲菜地掘得白骨現,層層疊疊怨沖霄
覺空本是市井徒,袈裟難掩豺狼目毒殺師兄霸廟產,勾結惡黨逞兇暴青樓猶嫌風塵味,偏劫良家入魔窟三年害命十四條,佛前血債比山高
凌遲臺上千刀落,善惡到頭終有報轎夫斬首示街市,淫僧碎剮慰亡魂可憐繡戶名門女,玉碎香消留殘身幸得藥翁深澗救,閻羅殿前奪歸程
佛門清凈地蒙塵,古剎鐘聲帶血痕菩薩低眉淚暗垂,金剛怒目懲惡人從此天竺香火盛,再無妖霧蔽法身留得此案警后世,青史長存戒僧倫。]
詩聲裊裊,如暮鼓晨鐘,敲擊著世道人心。案已結,惡已除,然思猶在,戒長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