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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悅酒店的宴會廳,水晶吊燈將光芒揉碎,均勻地灑在每一張鋪著白色桌布的圓桌上。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薰、咖啡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名為“渴望”的甜膩氣息。
林悅端坐其中,像一滴清水,試圖融入這鍋滾沸的油。
她今天換下了常穿的干練風衣,穿了一件質地優良的米色羊絨衫,配上一條低調但剪裁得體的長褲。手腕上那塊母親留下的舊款歐米茄手表,恰到好處地詮釋了一個家境殷實、但對投資一知半解的中產形象。
這張價值一萬元的入場券,是她托一個在公關公司的朋友,通過內部渠道搞到的。當她走進這個金碧輝煌的“屠宰場”時,門口侍者彬彬有禮的微笑,和那些西裝革履、胸前佩戴著“財富管家”銘牌的工作人員的熱情,讓她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反胃。
沙龍尚未正式開始,場內已經坐滿了人。放眼望去,大多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女,還有一些頭發花白的老人。他們的臉上,無一例外地寫著相似的表情——一種混雜著對現狀不滿、對未來焦慮以及對暴富充滿不切實際幻想的狂熱。
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本制作精美的宣傳冊,封面正是那個刺眼的標題——《財富自由之路》。
“王姐,您可算來了!我跟您說,今天您來著就對了!龍哥這次要講的,可是他壓箱底的干貨!”一個年輕的“財富管家”正半蹲在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身邊,語氣親昵得像是對待自己的親媽。
“是嗎?那敢情好。我那只股票套了快一年了,就指望龍哥給指條明路。”王姐滿懷期待。
“放心吧您!進了咱們這個門,就是一家人!龍哥還能虧待了家人?”
林悅默默地觀察著這一切。她看到那些“財富管家”穿梭在人群中,熟練地叫出每一位“家人”的姓氏,對他們的家庭情況、持倉股票了如指掌。這種精準的“關懷”,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營造出一種虛假的安全感和歸屬感。
她放在桌面上的手,看似隨意地撥弄著一支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黑色鋼筆。這是她能找到的,最不引人注意的錄音設備。葉瀾的警告言猶在耳,她不敢攜帶任何專業設備,只能寄希望于這支小小的鋼筆,能錄下決定性的證據。
忽然,全場的燈光暗了下來,一束追光燈打在舞臺中央。激昂的音樂響起,主持人用一種近乎嘶吼的聲音喊道:“家人們!朋友們!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請出我們心中唯一的財富領路人,價值投資的傳道者——龍哥!”
在山呼海嘯般的掌聲中,那個在直播間里唾沫橫飛的“龍哥”,身穿一套剪裁考究的深藍色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锃亮,在一片干冰制造的煙霧中,如天神下凡般走上舞臺。
他沒有像直播時那樣急吼吼地喊口號,而是先對著臺下深深鞠了一躬,臉上帶著一種悲天憫人的微笑。
“家人們,下午好。”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變得渾厚而富有磁性,“看到大家,我很痛心。”
臺下一片寂靜。
“我痛心,為什么還有這么多的家人,在股市里苦苦掙扎?為什么你們明明那么努力,卻依然逃不過被收割的命運?”他環視全場,目光掃過每一張迷茫的臉,“因為,你們的圈層不對!你們的認知,還停留在追漲殺跌的韭菜層面!”
“圈層”、“認知”,這些時髦又空洞的詞匯,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打開了臺下聽眾的心門。
“今天,我站在這里,不是來給大家推薦什么代碼的。”龍哥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懇切,“我是來幫助大家,完成一次認知的升級!一次圈層的跨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龍哥沒有分析任何一只股票,沒有畫一根K線。他講的是故事。
他講一個賣菜的大媽,聽了他的話,用五萬塊的私房錢,一年時間變成了五十萬,如今在老家買了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