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八年臘月,雪滿涼州。
百年不遇的寒冬,北風卷著鵝毛般大的雪片,下了兩天三夜還不見停。
破敗凋敝的古城,白茫茫一片混沌。
天寒地凍,誰都出不了門,不如躲在家里,還能少吃一頓飯。
連著幾年的旱災、蝗災,再加上兵拏禍結,老百姓每個人都在饑餓線上掙扎。
一個干瘦的身影,卻在風攪雪的涼州街上,孑孓獨行。
他肩上背著一個長長的布囊,手持盲杖,在一尺深的積雪中,一步三滑。
到了東門口的牌樓,他摸索著拂去街邊臺階上的積雪,解下背著的布囊坐下,取出一把三弦,“叮叮咚咚”調弦定音,高聲彈唱起來。
“天無道,下的是惡風暴雪
地無道,長的是毒草煙苗
國無道,出的是奸臣賊佞
家無道,生的是忤逆子孫”
唱腔高亢激烈,卻沒有傳出去多遠。
風緊雪急的涼州城,依舊肅殺冰冷。
一間走風漏雪的破屋里,爺孫倆圍著一個火盆烤火。
火盆小得可憐,里面的炭早已經燒敗,只剩星火殘灰。
“爺,你聽著了沒?陳瞎仙這么大的雪都出來唱賢孝呢!”
七八歲的孫子縮著頭蹲在火盆邊,雙手籠在袖筒里,依舊冷得直流清鼻子。
“瞎仙嘛,不出來唱賢孝,他今個天吃啥呢?”
爺爺嘆了一口氣蹲起身,拿過屁股底下“吱嘎”亂響的小板凳,雙手一扭便拆開,扔進火盆里。
板凳冒了幾股煙,升起了一點微弱的火苗。
孫子趕緊伸出雙手,湊近火苗烤火,又吸了吸鼻子,說道:“這么大的雪,哪有人出去聽陳瞎仙唱賢孝啊?”
“沒人聽也得出來唱啊!下了幾天大雪,街上連條野狗都沒有,陳瞎仙一個孤老頭子,恐怕幾天都沒有吃飯了”
爺爺看著火盆出神。
板凳越燒越旺,熱烈地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很快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