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膳盟的馬蹄聲撞碎晨霧時,北巷倉廩的青瓦正泛著冷白。
梅十三的指尖在賬本上頓住——她剛翻到柳五爺批注的三月初七,借樵夫老周擔筐送半斗粟,窗外突然炸開粗啞的吆喝:私通逆賊!
三百石軍糧全在這破倉里爛著!
民議堂的竹簾被撞得噼啪響。
最先沖進來的是賣油餅的王二,油漬浸透的圍裙還沾著面粉:鐵膳盟燒了糧囤!
柳老頭被鎖在焦土上,說要押去元營當活靶!
二十幾個灶主地站起。
掌勺的劉嬸抄起鐵鍋,柄上的銅釘撞得桌子咚咚響:反了他們!
帶著家伙去救人!火塘邊的老茶倌把茶盞往地上一摔,碎瓷片濺到周芷若鞋尖:當年他們斷我們糧,現在還敢燒?
我這把老骨頭拼了——
等等。
周芷若的聲音像根細針,扎進沸騰的噪雜里。
她垂眸盯著案上攤開的《千灶籃流轉錄》,指節抵著眉心,柳五爺管三縣雜糧十年,若真私運軍糧,去年大旱時百姓早該啃樹皮。她抬眼時,眼底浮著層冷光,去把近三月的賬冊全調來。
梅十三的腳步頓在門口。
這個前飛鷹組叛離者的眉峰挑了挑——她本以為新上任的民議堂首領會拍案而起,卻不想對方正用指尖摩挲著賬本邊緣,像在摸一塊待雕的玉。
當梅十三抱著一摞賬冊沖回來時,日頭已爬到廊角。
周芷若的發絲散了半縷,沾著墨漬的指尖在紙頁間翻飛:三月初九,送葬隊出西城門,裹喪布三匹——她突然停住,抽出另一本賬,同日,田三婆的腌菜鋪收了二十斤姜,可她的腌缸根本裝不下。
梅十三湊過去,看見兩行字在紙頁上交疊:一邊是柳五爺的喪布裹藥米,另一邊是田三婆的姜壇藏灰令。
她倒抽一口冷氣:這路線。。。。。。和哭墻灰的傳遞路徑。。。。。。
重合。周芷若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她抓起案頭的炭筆,在墻上畫出兩條彎彎曲曲的線,最終在光明頂廢墟處交匯成一點,他不是在私運,是在給病弱孩童送藥膳米。
拆成每日少量,借樵夫、送葬隊的名頭。。。。。。她突然攥緊炭筆,筆桿在掌心裂開細縫,賬面缺的那些糧,全進了百姓的灶膛。
月上檐角時,民議堂的門被輕輕推開。
田三婆的腌菜味先漫進來,混著焦糊氣——她懷里抱著本黑黢黢的小冊,封皮燒得卷了邊,我師父咽氣前塞給我的。老婦人的手指撫過冊頁,三十年前陽教主沒發令,可三十六縣的糧車照樣往光明頂趕。
為啥?她掀開一頁,泛黃的紙頁上歪歪扭扭寫著張大娘送兩斗麥李屠戶留半扇骨沒人記賬,但人人都記得誰該吃一口。
周芷若接過小冊時,指尖觸到紙頁上未干的水痕——不知是田三婆的淚,還是三十年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