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瑩那條“心里病了”的信息,像一道深刻的刻痕,留在傅瑾琛的意識里。他無法再簡單地將其歸咎于“鬧脾氣”或“不聽話”。一種更沉重更未知的東西橫亙在他與蘇晚之間,讓他第一次在面對她時,感到了某種近乎敬畏的謹慎。
幾天后,是預約好的常規產檢日。這次,傅瑾琛推掉了上午所有會議,親自陪同。他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關于孩子,也關于她。
醫院診室里,消毒水的氣味清淡。蘇晚順從地躺在檢查床上,依舊是一副抽離的模樣,任由醫生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涂抹冰涼的耦合劑。超聲探頭的影像清晰地投射在屏幕上。
負責產檢的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女主任,她盯著屏幕,鼠標移動,測量著數據,眉頭漸漸蹙了起來,不像往常那樣輕松。
傅瑾琛站在一旁,目光銳利地捕捉到了劉主任神色的變化。他的心微微提起。
“傅總,蘇小姐,”劉主任轉過身,語氣是職業性的嚴肅,但眼神里帶著明確的警示,“胎兒目前的雙頂徑、腹圍等指標,比對應孕周的平均值偏小接近一周。”
傅瑾琛臉色一沉:“偏小?什么意思?”
“意思是胎兒宮內生長受限,發育速度有些跟不上。”劉主任推了推眼鏡,目光轉向床上沉默的蘇晚,又回到傅瑾琛臉上,“蘇小姐最近的飲食和休息情況怎么樣?情緒狀態是否穩定?”
傅瑾琛喉嚨有些發緊,他看了一眼蘇晚,她正望著天花板,仿佛醫生討論的是別人的事情。
“營養師配的餐食,她都按時吃了。”傅瑾琛避開了情緒問題,聲音有些干澀。
劉主任搖了搖頭,語氣加重:“傅總,胎兒的生長發育,不僅僅依賴于攝入的營養,更與母體的內分泌環境、血液循環、情緒狀態息息相關。母親長期處于情緒低落、焦慮或麻木的狀態,會導致皮質醇等激素水平異常,直接影響子宮胎盤的血流灌注和營養輸送。換句話說,母親‘不開心’,身體就會‘關閉’一部分對胎兒的供給。這不是靠燕窩魚翅能補回來的。”
她的話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了表象,露出內里殘酷的因果鏈。不是蘇晚“作”,而是她的身體,在以一種生理性的方式,回應著精神的枯萎。
傅瑾琛下頜線繃緊,一種混合著憤怒和無力感的情緒沖上頭頂。他習慣了發號施令,解決難題,可此刻面對的,是一個他無法用命令扭轉的生理事實。
他走到床邊,俯視著蘇晚,試圖在她眼中找到一絲波動,一絲對孩子的擔憂。他幾乎是咬著牙,帶著一種習慣性的、試圖掌控局面的強硬口吻說:
“蘇晚,你聽到了嗎?為了孩子,你必須……”
“必須怎么樣?”蘇晚忽然開口,打斷了他。她的聲音很輕,沒有什么力度,卻精準地刺破了他強裝的氣勢。
她緩緩轉過頭,那雙空洞的眼睛終于對上了他的視線。里面沒有恐懼,沒有愧疚,甚至沒有嘲諷,只有一片深不見底令人心悸的平靜。
“必須開心起來嗎?”她輕輕地問,嘴角似乎極其微弱地扯動了一下,像一個殘缺的笑,卻比哭更讓人難受,“傅總,你告訴我,該怎么才能開心起來?”
傅瑾琛所有未出口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里。他看著這雙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窒息”。他所有的權勢、財富,在這純粹的精神困境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和可笑。他命令不了她的情緒,就像他命令不了太陽從西邊升起。
劉主任在一旁看著,無聲地嘆了口氣。她收拾好器械,對傅瑾琛低聲道:“傅總,當務之急是改善蘇小姐的身心狀態。我開一些營養補充劑,但最重要的,是源頭上的疏導。否則,這種情況可能會持續甚至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