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稚嫩的“爸爸”,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千層浪,卻又在瞬間被更加死寂的沉默吞噬。
傅瑾琛僵在原地,維持著那個想要上前的姿勢,只有胸腔里那顆心臟,在經歷過山車般的狂飆后,重重砸回原地。
血液沖上頭頂,嗡嗡作響。他看著安安,看著那張與自己有著驚人相似輪廓的小臉,看著她清澈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此刻狼狽而扭曲的影子。
狂喜。是失而復得的巨大狂喜,像巖漿一樣灼燒著他的四肢百骸。
緊隨其后的,是更加洶涌、幾乎要將他溺斃的悔恨。他曾經那樣質疑過這個孩子的存在,用最惡毒的心思揣測過蘇晚,甚至……默許甚至促成了那些傷害。
“安安……”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種近乎哭泣的顫抖,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極小的一步,“再……再叫一聲……”
那雙總是盛滿戾氣或冰冷的眼眸,此刻被一種卑微的、脆弱的期盼占據。他像是一個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終于看到綠洲的旅人,不敢相信那是真實。
他這細微的動作,卻像是一根針,猛地刺破了蘇晚緊繃的神經!
“別過來!”她幾乎是尖叫出聲,抱著安安猛地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伤杏X不到疼,只有無邊的恐懼像潮水般將她淹沒。
他聽到了!他確認了!
安安的存在,不再是秘密。她最堅固的盔甲,被孩子這無意識的一聲呼喚,徹底擊碎。
她將安安的臉緊緊按在自己懷里,不讓她再看傅瑾琛,仿佛那樣就能隔絕掉這可怕的現實。她的眼神驚恐萬狀,如同看著最可怕的洪水猛獸,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調:“傅瑾??!你出去!立刻出去!”
她的反應,像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傅瑾琛剛剛燃起的微弱火苗。心臟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他幾乎蜷縮起來。
“蘇晚,我……”他試圖解釋,試圖靠近。
“傅總。”一個冰冷的聲音截斷了他。
顧時淵適時地挪動了一步,完全擋在了蘇晚和安安身前,隔絕了傅瑾琛的視線。他臉上慣有的溫和笑容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冷冽和驅逐之意。
“看來您不僅缺乏教養,連最基本的察言觀色能力也沒有?!鳖檿r淵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砸落,“主人已經下了逐客令。請您離開?!?/p>
他刻意強調了“主人”兩個字,提醒著傅瑾琛,在這里,他才是那個不受歡迎的闖入者。
傅瑾琛的目光被迫從蘇晚和安安身上移開,對上了顧時淵那雙冰冷的、帶著隱隱挑釁和嘲諷的眼睛。新仇舊恨瞬間交織,怒火“騰”地一下再次燃起,燒光了他方才那點可憐的悔恨和脆弱。
“顧時淵!”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滔天的恨意,“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輪不到你插手!”
“她現在需要的是保護,而不是騷擾?!鳖檿r淵寸步不讓,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傅總,看看你把她嚇成什么樣子了?這就是你所謂的‘改’?”
兩個男人,一個激動得雙目赤紅,一個冷靜得眸含冰雪,再次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對峙??諝夥路鸨粔嚎s,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張力。
被蘇晚緊緊抱在懷里的安安,似乎被這可怕的氣氛和媽媽劇烈的顫抖嚇到了,小聲地啜泣起來,細弱的哭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這哭聲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蘇晚所有的母性本能和逃離的決絕。她不能再待在這里!一秒鐘都不能!
“滾!”她抬起頭,眼睛通紅,里面是破碎的絕望和一種豁出一切的瘋狂,對著傅瑾琛嘶吼,“傅瑾??!我讓你滾!聽見沒有!”